数日前,东城旁的昊运村里,一小孩拿着木棍在院子里玩耍,他伴随着秋风,把自己想象成统领万军的将军,带着勇士们在敌军里,冲杀着……
突然屋子里传来,婴儿的哭声,他把木棍放下,很快地来到刚出生数月的妹妹面前,他抱起床上的孩子,一边摇,一边扮着臭脸,说道:“呜呜呜……呜呜呜……路边小鬼过来喽……他不好却很坏,挺着肚子,抢糖吃……不劳作,只会说,三天两头要粮食……抓小鬼,打小鬼,家家户户恨小鬼。”
怀里的孩子,见到哥哥的臭脸,哈哈大笑,一边听他唱,一边伸手抓……
然而,就在此时,桌子上镯子,咚得一声,破碎了……
“孙白,是不是你把桌子上的镯子,整碎了。”回来的王梅眉凶着脸,指着孙白的鼻子厉声说道。
桌上破碎的镯子,很是普通,是孙白的父亲的爷爷传下来的,然后孙白的父亲把这个送给了她。
“不是我,它自己碎的,真的。”孙白很少见母亲发火,他两腿发颤,看着眼前面目发红的母亲。
王梅眉平时面目是黄色的,眼下会显点黑,可这次她的面目,通红。
王梅眉怎么会相信,在桌子上平白无故的镯子,会自己破碎,她放缓心情,追问道:“做了就是做了,大丈夫,敢作敢当。”
“真不是我,娘,它自己碎的。”孙白很是无奈,但解释不清,他有些着急。
王梅眉也很无奈,坐在椅子上,她想起半个月前……
“四口人……”收税的官人查了查人数,对一旁记账的人说道:“他家欠几年了?”
“已经欠到荣皇30年。”
收税的人很是清淡,他指了指孙白的父亲,轻声说道:“抓去修府邸。”
自从王梅眉的丈夫被抓走后,就没有回来过。
也许,今天的破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丈夫不会的……
她茫然的站起身,对孙白叮嘱了一声:“看着妹妹,一会儿,你奶奶过来。”
王梅眉平时是丝绸作坊的工女,这座作坊是由当地的官员亲戚所设,她认识这家的夫人,很快,她来华府前,轻声问道:“能让我见一下,华夫人吗?就说是作坊的小梅。”
华夫人为人心善,对自己的作坊的女子,都很是关心。她见到站在院里,不知所措的王梅眉后,面带微笑地问道:“你先坐下,不是要紧的事,就先喝口水。”
“夫人,你知道,那些被抓走的男人,都到哪了?”王梅眉着急的问道,但又因为有些失态,就低下了头。
“不是说,修府邸吗?”
“我丈夫已经很久没回来了,我怕出什么事。”王梅眉先说出了自己的事,她面目低沉,希望华夫人能帮帮她。
华夫人也许是帮人心切,或者同情面目含泪的王梅眉。
她把东城官场比较“隐私”的事说了:“好像是东城南边的赵府,不,不,现在是盛府。”
王梅眉答谢后,就只身前往,也许是凑巧的原因,她正好碰到,之前与丈夫同班的人。
“我男人……”
“他……去修天桥了。”
“天桥?”王梅眉听村里说,修天桥是为了让村里人,更好的进入山野开垦采药。
破荒山隔绝于世,有很多自然形成的天险——山沟,险道,重山……
而面对这些,当官的决定在破荒山北边较为平坦安全的地方,修一天桥;然北边是有一深不见底的山沟所在,大约隔距五十米左右……
王梅眉听闻后,双腿一瘫,呆滞着坐在街上,然后嘴里嘟囔着:“镯子碎了,镯子碎了,镯子碎了……”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晃动,内心就像一根紧绷的弦,但她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来到了,破荒山北边……
黄昏下的破荒山带着阵阵凄凉,这里树木并不多,但也有砍伐的痕迹,她还未到,就在不远处,看到了由士兵把守的地方,她相信那里就是她丈夫工作的地方。
王梅眉加快了脚步……
“站住”一士兵大声喊道:“你什么人?”
“我是孙久的妻子。”
士兵听到“孙久”这个名字后,立刻警惕了起来,然后厉声说道:“这里不得外人入内。”
王梅眉推开士兵的阻拦,大步向前,向落日跑去……
但很快又被士兵抓住,并按倒在地,她拼命抬头向远处民工看去……
破荒山北沟像一道疤痕,从山和地之间狠狠地划开,而此时它更像一张深不见底的大嘴,吞没着周围的一切,躺在地上的王梅眉抬起头,看着这深不见底的山沟。
看守的士兵不会在乎她是谁,因为像她这样前来的人很多,但结局都是一个样,被扔到山沟边,好让他们看看这个吞没他们亲人的“嘴”。
一道士缓慢走到她的面前,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跟我走,我带你见你想见的人。”
她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感觉顺着小路来到了北边山里的一处空旷的地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但王梅眉可以清楚地看到,被草席包裹着人……
“这里应该有你,想见的人。”道士轻声说道。
王梅眉的嘴,今天从来没有合上,她不敢相信,但又斗胆向前,轻轻地打开了一个,入目而来的是,腐烂的尸体。
她大叫了一声,向后退了退。她再次鼓起了勇气……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
道士小声说道:“不可发出声响。”
王梅眉点点头,随后打开了几个,都确定不是后,她那个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能够放松些。
可还有一个草席,她慢慢打开,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王梅眉瘫软在地,周围被树林包裹着,阴森森的,时不时还能闻到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一旁的道士不知念叨着什么,也许是“超度”这些无奈凄惨的生命。
无声,疼哭,超度,荒凉,黑暗,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