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的计划暂时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确信赫蒂能完全支持他,但其他人,领地内的人应该会服从,但莱昂这样的就不太好说了。
当然了,这些和远在帝都的沃恩、黎曼没有丝毫关系,至少现在他们面对着的库林主教依旧给予了他们足够大的压力。
帝都,内城,某个贵族的庄园。
“您的咖啡已经冲泡好了,贵人。”
一个有着晨曦般薄金色短发的男孩穿着朴素的白布袍子,没有明显的袖子,像是被单一样直接披在身上,端着咖啡杯与碟子时露出细瘦、健康,微微透着粉红的手臂。
“您不必如此忙碌。”
沃恩接过碟子,上面的咖啡味道香浓,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对方迷茫、失神的双眼和剥落了一小块皮肉的脚趾,是的,这个男孩赤着脚。尽管深陷在柔软的地毯里,他依旧能看到那双脚掌边缘有着难以愈合的伤口。
这是此间贵族的子嗣,有着男爵继承权的少年。
“不,怎敢,侍奉贵人是我这般追光之人的夙愿,您的气息让我感到温暖与......”
“好了,不必向沃恩先生恭维那么多,去忙你自己的事吧,今日的忏悔做了吗?”
“......这就去,抱歉,库林老师......”
男孩明显哆嗦了一下,还没说完的恭维语句被他咬住舌头硬生生止住,失焦的双眼似乎因为痛苦的回忆短暂回神,但仍然顺从地离开了洒满阳光的客厅。
“库林先生,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只是个商人。”
沃恩眯着眼睛,收拾了一下心情,浅浅抿口咖啡后看着坐在对面双手拢在长袖里的库林。
“实不相瞒,我曾在教国的修道院进修过,学习过一些哲思和文法。”库林没有继续伪装,有了雷尔夫家族撑腰,他现在也不必过度遮掩自己的身份。“所以听到这里聘任教师,就顺便重拾旧业。”
两人短暂地进行着无意义的嘘寒问暖。
“......”
沉默是黎曼留给两人的,也是留给自己的伪装色。
实际上,摩根在和黎曼的意识交谈中已经把库林的祖坟和祖先问候了不止一遍,中间夹杂了教国仅有的几句恶毒俚语、王国的土语、甚至是深渊的恶魔语。
而黎曼只关心一个问题——刚刚那个贵族男孩怎么了?
‘是掌控,每一个教士最基础的能力。从进修开始,不,进修之前,在作为唱诗班、圣烛班、经文班的时候就在联系——掌控自己的同伴、掌控自己、掌控看管自己的教士。’
‘这种掌控可能是对内的——表现出极佳的忍耐天赋,对于任何骚扰、肉体的摧残都咬牙坚持下来;或是对外的——诱骗自己的同伴承受自己的苦难,欺瞒教士以寻求特殊待遇。’
摩根用不带感情的语调解释着教国修士的路途,事实上这其中埋藏了什么,仅从库林的所作所为就能窥见一二真实。
‘你看到那个男孩,以我的经验,库林最喜欢的是他的足,所以他赤脚,而且这段时间他的脚已经被剜下过至少十次,现在简单的治愈神术已经无法完全治愈他的脚就是证明。’
‘......’
这一次,黎曼把沉默也留给了摩根。
“......这就是白石商会的好处,希望库林先生能考虑金杯商行能加入这个平台,我听闻您的药剂就连我的上司也大家赞赏,我们平台目前只有一位药剂师进驻,如果您愿意加入,我愿意让那位的占比更小一些。”
沃恩言语诚恳,看上去真的就像是在谈生意一样。
而对面的库林主教手里捻着一串用香脂和蜡撮合的念珠,点点带着平和的香气在他指尖流转,笑容和蔼。
“很可惜,我的生意无法做大就是因为很多材料都源于教国,甚至产量极少,我这次回到帝国也是想能遇到合适的炼金术师。”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您现在沐浴在日光下并没有送我们离开,想必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
面对沃恩的疑问,库林笑而不语,识相的沃恩也不追问,转而看了看沉默的黎曼对着他挥了挥手,示意离开。
听到门开合的轻响,沃恩转变了一副新的态度。
他轻轻靠在软椅里,手中的咖啡随意放在一旁的矮桌上,用自己蓝眼睛带着几分杀机地盯着对方,手指不轻不重地敲击着扶手。
“怎么了?沃恩先生?这就沉不住气了?”
库林笑眯眯地转着念珠,似乎对于沃恩的打量完全不在意,甚至还用一旁银盘中的木签轻轻剔了剔牙。
一小块白色,像是骨头渣一样的东西掉了出来。
“用不知名手段操控帝国贵族,肆意玩弄贵族生命和尊严,库林先生,不,还是应该称呼你库林主教,你这个教国的渣滓。”
沃恩身上的杀气不似作伪,这让一旁的窗帘动了动,但片刻又停住了摇晃,像是被风吹过。
“这是雷尔夫公爵首肯的,是我们交易的一部分。”
“......”
沃恩的气势伴随着这句话泄了下去,他动动唇,但终究没再质问什么。
“那么我们就来谈一谈和沃金斯商行有关、和你和我都有关的生意。”他掏出一张契约。“这是一张商队的所有权转让书。路线是新的,也没有人注意转让的问题。”
将契约放在桌案上,一股魔力就将文书拉到了库林眼前。
“鲁斯哨堡?”
“是的。”沃恩敲了敲扶手,“陛下对于鲁斯哨堡的好感太高了,公爵大人希望这种短暂的温情降下来些,我作为大人的手下自然要尽力。”
“你想要进入边缘军团?作为军需官?”
“当然不,我只是商人,我贪图的是更大的利益。”他的语气诚恳,但话语中带着血腥味。“比如,鲁斯家族重创甚至灭亡后,通向王国与教国的私设商路。”
“呵,疯子。”
“彼此,彼此。”
沃恩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库林略带高傲和忌惮的讽刺,将目光重新放在库林的面部。此刻这个原本看上去仁慈的主教恢复了曾经悲苦的表情,那并不是拒绝,而是用于遮掩自己残忍一面的最熟练的伪装。
良久后,正午的阳光已经挪移至午后的温热,暖烘烘中又透露着些许凉意。
沃恩脸上挂着微笑,带着黎曼坐上了自己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