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陆家一日两餐,陆瑾到来后,找个陆璇长身体的理由改成了一日三餐。
这会儿还不到午饭时间,陆瑶只是想转移姐姐的注意力,但是好像失败了.....。
虽然不清楚陆瑾为什么心情不好,但陆瑶想安慰姐姐。
刚抬脚想去后院,陆瑶就被拦住。
“我去吧。”
看见孙靖眼里的宽慰,陆瑶下意识点头,止住步伐。
注视着孙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走向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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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辣椒秧,孙靖看到坐在墙与菜地中间的陆瑾。
一旁的大鹅在嘎嘎嘎叫,十分烦躁。
孙靖上前捏住大鹅的尖嘴,训斥它:“闭嘴,再叫把你炖了。”
松手时大鹅果然没再出声,黄豆大的眼睛还透着一丝委屈和控诉。
孙靖不理会它,两个月的小鹅崽不值得她放在眼里。
大步走到陆瑾旁边坐下,与她一起看已经结果的辣椒秧。
发呆的陆瑾被她弄的措手不及,往旁边挪一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孙靖只当不知,掐了一片叶子在手中把玩,不经意开口:
“主子看完热闹心情不好,许是看到女子生存艰难,自觉无能为力。”
顿了瞬:“主子想听听我的过往吗?听完或许心情好点。”
见她这样说,陆瑾再没心情也只能示意她继续,大家以后还要共处,场面活还是需要敷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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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靖开口:“家父是从四品的宣威将军,镇守泰州,去年底因陇右失陷获罪。”
这些之前都说过,陆瑾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我十六岁时嫁给青梅竹马,育有一子一女,他父亲是泰州刺史;
“成亲时全泰州的人都说,我们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按道理祸不及出嫁女,但在我父亲获罪监禁时;
“他递给我一份休书,说我父亲已是罪臣,为不影响子女前程所以要委屈我。”
“任地失陷,文官与武将不同,武将会死,文官只需左迁。”
“出生于将门,我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也知这是他父亲为保全自家做出的决定,于是我思考两天后接休书回家,与父母共同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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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面露不忍,犹豫片刻问:“那孩子呢?”
“我杀了。”
听着跟切瓜切菜一样简单,表面越平静底下风浪越大,陆瑾不敢往下问。
孙靖却很无所谓,不在意这些伤痛,继续说:
“在思考是否接休书的那两天里,我看到一封信;
“上面说只要我丈夫休妻,娶他女儿,就保证公公能平调,我的孩子可留下,但需养在别院。”
“养在别院意味着放任不管,两个孩子一个四岁,一个六岁,他们母亲是罪臣之女,他们如何活得下去,未来不可定。”
“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若无其事的言语,无法掩盖孙靖战栗的双手。
夏日炎炎,正午阳光更烈,更难掩孙靖的痛疚与怨恨。
在陆瑾想要开口安慰她的时候,孙靖扯出一抹笑来:
“主子不必担心,我十三岁就随父亲上阵杀敌,杀得人多了去了,一剑毙命,两个孩子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看着她强颜欢笑,陆瑾心里不是滋味。
这好像不是死的时候痛不痛苦的问题。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忍受万难生下的孩子,毫无防备的死在自己剑下。
得下多大的决心才挥出的这一剑。
稚子无辜,还未看世间繁华,就被自己母亲杀死。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也很痛苦。
可若留下稚子饱受磋磨,死或许是另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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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瑾无从猜想孙靖的心思,只能默默揽着她的肩膀,出言安慰:
“想哭就哭吧,将门之女也可以软弱。”
滚烫的泪水渗透衣衫,灼烧陆瑾的皮肤,耳边是孙靖的啜泣和懊悔:
“快一年了,我从未梦见过他们,想来他们不愿见我。”
陆瑾将心比心,换做是她,也没有办法保全稚子往后余生。
虽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但环境真的能影响人一生。
她养六岁的陆璇时常战战兢兢,怕哪里照顾不到给孩子留下阴影。
一身傲骨的孙靖又如何能接受,自己曾疼爱的孩子遭人厌弃受尽屈辱。
无解....
“此事不是你的错,不要自怨自艾。”陆瑾忍不住开口劝慰。
人与人之间的事哪能分那么清楚,各方缘由糅杂在一起。
人一般都觉得自己对,别人错。
整理好心情的孙靖起身站在阳光里:
“他要保全一家子富贵门楣休弃我,我无所谓,但是他不该用孩子来换他的前程。”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孙靖摇了摇头,回答:“孙飒的夫婿就很好,她见我被休弃,便自请下堂,她夫婿哭着喊着说,要走一起走,挨了顿孙飒的打才作罢。”
“最后妹夫放她走,我们离开的时候妹夫还说,他会等孙飒回去。”
“那他们挺.....。”陆瑾不知该怎么形容。
看见她一脸为难,孙靖乐了:“是不是很傻。”
陆瑾郑重其事点头,岂止是傻,是真的傻到家了。
“我们能到剑南道全靠妹夫从中斡旋,他说剑南道富庶,变卖为奴也不会饿肚子。”孙靖顿了瞬:“他也说过一句话,人活着才有希望。”
孙飒不放心她,自请下堂执意陪她,仗着她与妹夫的感情,妹夫甘愿照顾她们。
怪她识人不清,拖累了妹妹和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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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靖说完这些后,认真的看着陆瑾,问她:“主子心情好点了吗?”
陆瑾回神,对哦,刚刚明明说是听完心情会变好才听的。
听完别人的悲情故事,陆瑾本就难受的心情更糟糕了。
她自诩是个内心冷漠的人,偏偏共情能力很强。
鉴于孙靖刚平复心绪,她又不好随意发脾气,只能扭头不答话,以作回答。
素来在人面前沉稳的主子,突然展现出孩子气,让孙靖觉得新鲜,却不忘自己找来的初衷:
“我观主子不像是普通农户之女,无意婚嫁,却被规矩束缚,也总在谋划如何挣脱,主子想要的东西,孙靖愿助一臂之力。”
陆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