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这件冤案,结案已经过了半个月,街头巷尾的传闻也慢慢平息,就在大家讨论吕小伟的时候,咱们的吕大人已经悄悄带着李师爷和赵虎,悄悄乔装开始了巡视湖广的工作,毕竟自己的职责不像以前的知县一般,只管理一个地方,按照朝廷的制度,自己必须在两年时间内,把自己这个巡按管辖的东南3个府、及下辖的56个县都走一遍,这才算合格,而且自己还带着首辅给的特殊任务,如果不到这些地方走一遍,哪里来的第一手资料。
同时,吕小伟悄悄的暗访,也避免了朝廷下发处理赵寿时候见面,毕竟是自己打破了平时“官官相护”的潜规则。虽说赵寿制造冤案,是罪有应得,但是眼不见心不烦,事情做了就行了,没必要在拉仇恨。
吕小伟三人穿着便装,这天来到黑风口,两边山高林茂,中间一条羊肠小道,吕小伟拿着折扇,装成游历的书生,边打量着地貌,边对李师爷说:“真是一个设伏的好地方啊。”
话音刚落,还没等李师爷说话,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台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只见赵虎猛地跳到吕小伟前面,右手拔刀,警惕的看向四周,寻找声音的来源。
吕小伟心中暗喜,老子练了五雷正法这么久,终于有一展身手的机会了,假如这群山贼真的手上有人命,就拿他们练练手吧。
师爷明显愣了一下,毕竟是文人,赶紧后退两步,和吕小伟站一起。
这时,两边山坡同时跑下来5、6个人,手里拿着镰刀、锄头,还有一个拿着个粪叉,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脚上连双草鞋都没有,就这么光着脚跑来。
看着这群“土匪”,吕小伟心中升起了一丝疑虑,就这?
不是说土匪都是大口吃肉,大秤分金吗?看看你们这帮打扮,你们是刚种完地,顺便来打个劫吧?
只有领头的那个人拿着一把刀,孔武有力,留着大胡子,看向吕小伟三人:“看你们几个像是读书的公子哥,我也就不为难你们了,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就去逃命吧。”
听声音,领头这位就是刚才念诗的人。其实在古代来说,平常老百姓根本就背不下来这首诗,吕小伟轻轻一把拨开挡在前面的赵虎,饶有兴致的看向大胡子:“阁下好眼光,在下正是游历的一名学生,你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钱财肯定会给你们留下,只是,在下有件事情还请解惑,土匪不是都做得无本买卖吗?怎么会穷成你们这样?”
吕小伟刚说完,看清楚现场状况的赵虎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以为是哪里的大盗呢,原来是几个小毛贼。本。。。。。大爷走南闯北,刀下不留无名之鬼”,说着用手中的刀一指带头大胡子,“何方鼠辈,报上名来”
大胡子一看,虽说看那两个读书人面白瘦弱,不足为虑,但是前面这个拿刀的保镖,看提刀的姿势,不是易与之辈。
只是走上打劫这条路后,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已经没法回头了,就算自己这条命不重要,但是后面的乡亲可都是有家有舍,有老有小。
于是大胡子也开始攥紧手中钢刀,厉声喝道:“老子也不是吓大的,别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说着,就一个健步,一招力劈华山砍向赵虎,只见赵虎不慌不忙,一个侧身,脚下一个勾连,大胡子收不住势,一个狗吃屎就趴在了地方,赵虎一个膝跪顶在大胡子的腰间,右手抓住大胡子的胳膊一个反扭,大胡子的刀就掉在了地方,动弹不得。
其余拿着各种农用工具的众人一看头领已经被制服,明白今天是踢到铁板了,毕竟大胡子的武力,在附近十里八乡都是有些威名的,不然也坐不到老大的位置。于是一哄而散,四散而逃,但是都没直接逃走,而是远远的看着吕小伟三人,看如何处理大胡子。
吕小伟看着群人逃走,也不追赶,而是站在大胡子的头前,笑着问道:“你这功夫,不过如此啊,连我的护卫一招都接不下,也敢出来学人当老大。不过,看你的为人应该还算义气,毕竟你的手下明知打不过我们,可是却也并没有逃远,这是等着给你收尸吧?”
大胡子趴在地上,被赵虎压着起不来,只能努力抬起头,恨恨说道:“技不如人,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看阁下也不是凡夫俗子,只求杀了我,消了气,不要再追究我的那些手下,毕竟他们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并没有犯下大恶,手上也没见血,我们只是遇上富人求点财,从来没有祸害过普通百姓。”
吕小伟听完大胡子这番话,心里并没有感到惊讶,毕竟从一开始,吕小伟就用了真理之眼和望气术,看了这群不像劫匪的劫匪,除了大胡子身上有红光浮现,看来是有命案在身,其余的人无一例外的什么都没有,既无冤魂,也无红光,一看就是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农民。唯一让吕小伟奇怪的是,大胡子身上有红光,却没有冤魂跟随,于是吕小伟问道:“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但会放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放了你”
“此话当真?”
“当真”
“好,我张龙在此发誓,一定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吕小伟看见这个叫张龙的大胡子发誓完,紧跟着问道:“张龙,你的刀我看了,是朝廷配发的制式刀,难道你是杀官造反,才走上了劫道这条路?”
“我没有杀官,也没有造反,既然刚才发了誓,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其实,我也是官,原任宁府备倭军把总。”
此言一出,吕小伟三人一惊,没想到这个张龙居然和吕小伟还是平级,把总是正七品的武官。
不过圣朝以文御武,在文官面前,武官不值钱,别说七品武官,就是正五品的千户,看见吕小伟都得跪迎,所以吕小伟并没有把这个小官职放在心上。
吕小伟关心的是这个大胡子张虎的来路,于是:“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当官的,可是你放着官不当,居然来当劫匪了,是官匪勾结?还是当了逃兵?”
张龙看见自己报了身份,这群人居然毫不在意,而且连一刹那的惊讶都没有,知道今天遇上了高人,说不定还是微服私访的高官,口气也软了下来:“几位,能否让我坐起来说话,我知道各位的身份绝对不一般,我一定老实回答,绝不造次。”
吕小伟有五雷正法在身,丝毫没有把这个把总的武力放在心上,听闻此言,给了张大虎一个颜色,张大虎捡起赵龙的刀,起身放开了他。手握双刀,站在吕小伟身前,眼睛死死盯着张龙,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张龙翻过身,坐在地上,眼睛先是认真打量了一下吕小伟和李师爷,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阁下气宇轩昂,风度不凡,敢问也是做官的?在什么地方任何职?”
吕小伟一心想要知道张龙的遭遇,也就不再隐瞒,给了李师爷一个眼神,微微点了下头。
李师爷走上前两步,沉声答道:“吕大人乃圣上亲封湖广巡按,代天巡狩,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大人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否则,就凭你今天做得事,斩你一个七品武官,连上报都不需要。”
“原来是传说中的八府巡按吕大人,”张龙也是一惊,毕竟虽然大家都是七品官,但是自己这个七品武官和巡按大人,有着天壤之别,就算自己的顶头上司,见面要跪拜的。
于是张龙也不含糊,直接一个翻身就跪在地方,口中高呼:“大人恕罪,小人张龙今天冒犯大人,甘愿受罚。”
看到自己的王八之气已经镇住了张龙,吕小伟也就不再客气,直接说道:“起来吧,你到底怎么从官变成贼的?”
张龙也不含糊,娓娓道来。
原来,张龙就是附近乡村土生土长的军户,按照朝廷的制度,军户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的世袭制,于是张龙从记事开始就知道,自己长大要当兵,为了保命,自小就跟着父亲,学了几招军中招式,成年后就顶替了年迈的父亲,进入了备倭军做了一名把总。
可是张龙是个直筒性子,根本就不会拍须溜马,所以有了脏活累活,一直是张龙带领的那些人来做,他的这队人,吃的是最差的,住的是最差的,有危险的活也是他们来干。
官场上还流行着一条官诀:“得罪小民,得罪朝廷,不得罪上司和乡绅。”得罪小民,小民不敢造反;得罪朝廷,天高皇帝远。得罪了上司就不一样了,上司会处处整你,因为拥有合法伤害权,这就很可怕了。
半年前,倭寇在宁府烧杀抢掠后,备倭军上下平时疏于训练,知道自己的战斗力肯定是打不过倭寇的,于是刚开始装聋作哑,甚至假借剿匪之名,带着部队躲上了山,直到知府衙门派人来报信,要求出兵剿灭这帮倭寇。
但是按照朝廷的规定,省府道各级官员都无权调动备倭军。一旦出现紧急情况,需要由朝廷下达调兵的命令,而且使用调兵专用的金符。否则,一兵一卒也不能调动。所以备倭都指挥使大人以没有收到军令为由,拒绝出兵。
可是,这些大人们只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张龙确不一样啊,他是土生土长的宁府人,怎么能够看着自家的乡亲遭此横祸。于是,张龙带着手下本地军户70多人,带着武器,趁夜溜出军营,冲去宁府解围。
“真的是惨不忍睹啊,大人啊,等到我们到了宁府,已经是倭寇杀人的第三天了,那些畜生已经逃向了出海口,我带着兄弟们,一路看着街边那些残肢断臂,还有一些身无寸缕的尸体,甚至还有十来岁的孩子,被开膛破肚,就那么丢在街上,而那些抱着亲人的乡亲,用麻木的眼神就那么看着我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兵,我当时多想他们上来打我几拳,骂我几声,可惜,没有一个人上来。我还看见,一个不到2岁的小孩子,还趴在他那全身赤裸母亲的身体上吃奶,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早已经没了呼吸。。。。。。”
张龙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的脱框而出,一个黑脸大胡子的汉子,都被当时的情景震撼
“我也上过战场,剿过土匪,也算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天的情形,这帮倭寇简直不配做人!”
“在街上打听了一下,倭寇刚走半天时间,我二话没说,就带着部下追了上去,就算拼了我的这条命,我也要杀了这帮畜生。苍天有眼,我们当时追了一天,当天后半夜,就在这黑风口,我们追上了这帮倭寇,弟兄们也是红了眼,看见这帮倭寇的营地,二话没说,直接就杀了上去。
说实话,这帮倭寇确是个个都是用刀的高手,一看就是经过长期训练的精锐,我手下这帮军户,虽说比一般的备倭军强了不少,但是遇上这帮倭寇,也只能用以命搏命的方法,一直杀到天明,我的兄弟们全部战死!我也中了两刀,晕死在尸体中。喊杀声惊动了附近的村民,但是他们不敢过来,只等到那帮剩余的倭寇走了,才过来看能不能捡点能用的东西,扒我衣服的时候,发现我还有一口气,这才抬着我到了村口庙里。
我也算是命大,就这么没医没药的,我昏睡了三天才醒过来,大人请看”
说着,张龙拉开了自己的衣服,只见左胸一个刚刚愈合的窟窿,伤口肉色还泛着红,右下的腹部还有一道大约10多厘米的砍伤。
“我自幼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的心在右边,这个伤放在别人身上早死了,可能这也就是天意吧,老天不让我死,让我为那些被倭寇害死的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