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走出卧室,可是那一刻,我觉得我的心像被剜了一块,好疼好疼。
我和阿楠哥哥,相识快二十年,可是说起来,我们重逢不过几天时间。我有点难以理解我现在这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到底是为什么。
是惋惜他的身体,是同情他的遭遇,是心疼他的伤情,亦或是别的什么情感吗?
我不知道。
走在客厅,我又看到了满墙阿楠哥哥的照片,他跳起来接球的样子很帅,站在领奖台上胸前挂着金牌的样子更是引人注目,可这一切,都和现在的他没关系了。
可是,那些明明就是他,现在的他,也还是他,是我的阿楠哥哥呀。
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跟他一起打球,我为了接一个比较难接的球,摔倒在地,膝盖磕破了,流了好多血。我疼得嗷嗷直哭,阿楠哥哥见我站都站不起来,干脆直接给我来了个公主抱——当然,那个时候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公主抱,只是现在回想起来,知道他是一手托着我的上半身,一手托着我的膝盖窝。
他把我抱回他家,给我擦了紫药水。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可是我还是好疼,他就弯腰对着我的伤口吹气,“阿锦,呼呼就不疼了。”
后来一连好几天,我的伤口一走路一弯腿就疼,而爸爸忙着上班,家里根本没人管我。是阿楠哥哥,天天来给我送饭,还陪我聊天。
我把爸爸给我买饭的钱给他作为报酬,结果阿楠哥哥把这些钱都变成了课外书又送给我。于是,那些不能打球的日子,我才一点都不枯燥无聊。
可是现在,不能打球的人是他了。
他陪我度过那些我受伤的日子,我怎么能丢下他一个人。
我回头看了看他的房间,门虽然没关,但是他靠坐在床头,视野有限,根本不可能看到我现在的位置,更不可能看到大门口,所以我大着胆子做了一个决定——我要等刘叔来了再走,那么此刻,我就去把家门打开再关上,让他以为我走了吧。
我穿着拖鞋,故意走得很响,走到门口打开门,又重重地关上。然后我脱下拖鞋,光着脚走回小房间。这样,既不会惹他生气,我也能放心一点。
大概这个小房间才是原本他的房间吧,除了没有他的衣服,床也好,柜子也好,都是男孩会喜欢的款式。我躺在床上仔细观察着屋里的一切,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
我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我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去摸我的手机,结果发现我的手机还好好地放在我手边,根本没响。
铃声越来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我想起来刚才看到他的手机放在右手边的床头柜上,他自己拿可能会慢一点吧。
果然,铃声响了好长时间后,他才接了起来。
“喂,刘叔。”
“嗯嗯,阿姨身体要紧。”
“我这边你放心。”
“没关系,我可以向社区寻求帮助的。”
“不用,你不用过来,我这边还有个远房亲戚在呢。”
“钱不用还,真的,你照顾我这么长时间,尽心尽力的,这点钱也是应得的。”
“刘叔,谢谢你。”
“好的,再见。”
他挂了电话,房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从我听到的内容里,我判断,刘叔不会再来了。
他一个人准备怎么办?
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来做饭的阿姨,她还能给他提供帮助吧。
我依旧在小房间里,没有让他发现我。
毕竟我偷偷留下来,总是有些说不过去的,没到必要的时候,我肯定不能露面。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我不小心又睡着了。
这次我睡得很轻,而且没睡多长时间,我就听到门锁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做饭阿姨来了。
我探头去看,结果进来的人根本不是个阿姨,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她拎着一大袋子外卖,进屋就喊,“迦楠哥,我来给你送饭了。”
她连鞋都没换,穿着外面的鞋进屋,踩出了一串脏脚印。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主卧那边,压根没有发现就站在小房间门口的我。
我看见那个姑娘拎着外卖进了主卧,主卧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主卧和小房间仅一墙之隔,关着门我也能听见里面两人的对话,那个姑娘说,“迦楠哥,我妈住院了,她这次摔得不轻。”
“迦楠哥,我爸不让我妈来你这儿了,说她跑来跑去太辛苦。”
“迦楠哥,今天我给你送饭,明天开始,你就再找一个阿姨吧!”
“迦楠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我下午就准备回学校了,上了高中就是苦啊~”
“迦楠哥,再见。”
全程我都只听到那个姑娘一个人在说话,要不是知道阿楠哥哥压根儿没出门,我几乎都要以为那个姑娘是在自言自语了。
主卧门打开了,那个姑娘空着手走出门,门被那个姑娘随手带上,又是“砰”的一声,听得我耳朵都嗡嗡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还是目不斜视,完全没有发现我。
然后她开门离开了。
房子里现在只剩下我和阿楠哥哥两个人。
当然,阿楠哥哥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存在。
阿楠哥哥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阿姨。”
“妹妹把饭送来了。”
“很丰盛。”
“她把饭盒都打开了,筷子也帮我拿了,看着我吃完还帮我收了垃圾。”
“没事,你好好养伤,身体要紧。”
“嗯,她跟我说了。”
“没关系,我再找人就是了。”
“你放心。我自己也可以叫外卖的,肯定饿不死。”
“嗯,阿姨再见。”
他挂了电话。
房间里死一般地沉寂。
一个上午,刘叔还有做饭的阿姨同时提出辞职,他们都没错,可是受苦的却是阿楠哥哥。
我还在犹豫我要怎么出现在他面前才好的时候,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赶紧冲进他的房间。
阿楠哥哥诧异地看着我,脸色阴沉,“阿锦,你根本就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