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匈奴之战,对朝堂格局带来了巨大影响。首先是韩光丢弃国土被枭首,皇帝连带查出护国公府送出的贿赂,得知韩光上位并不光彩,一怒之下降罪国公府,韩家这一脉算是没落了。紧接着就是跟韩家走得近的二皇子一派,一连被皇帝撤掉好些人,而提拔了六皇子那边的人。
在被皇帝撤掉的二皇子一派中,就有傅渊。
傅渊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小小一个文官,品级也不高,也不在核心位置上,皇帝怎么能想起来把他撤了呢?他在家里闷坐了两三天。
然而撤职只是个开始,紧接着,就有大理寺那边查出傅家多年来收受贿赂之事,半下午不到的时间,大理寺就来拿人了,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投入牢狱。
傅渊高呼冤枉。
负责看押犯人的牢狱头子听着同样的呼声好多年,耳朵都起茧子了,他敲敲牢狱大门,呵斥傅渊安静些:“长的是猪脑子啊?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吗?活该!”
牢狱头子就是随口一说,反正他对进来的人都这么说,傅渊却醒悟过来了。他得罪的人中,最有分量的,不就是伏历么。
好啊,原来是伏历这个卑鄙小人在背后设计陷害我!
傅渊气得牙根直痒痒,愈发高声咆哮:“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伏历!我……”
狱卒直接一鞭子抽过来:“老实待着,堂堂宣平侯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紧接着,更多的鞭子雨点般落到他身上。
傅渊挨了一顿打,心中愤恨愈发浓厚,暗道若他有出去的一日,定要让伏历不得好死!想想也挺后悔,都怪他当年做事手段不够高明,非要把伏历囚禁起来羞辱一番,直接一刀抹了脖子哪还有现在这摊子事儿……
与此同时,伏历也在计算傅渊等人进牢狱多长时间了。
这事儿素光也听说了,官差气势汹汹横穿大街拿人的场面十分骇人,身陷其中的好几家连家都被抄了。素光心里有些嘀咕,私下问伏历:“傅家的事……你是不是也使了力的?”
伏历不瞒她:“一点点吧,都是傅家咎由自取。”主要是傅渊咎由自取。他收受贿赂确有其事,毕竟傅家开张奢靡,傅家那点家产不禁吃,不收下边人的贿赂靠什么养?伏历只是动用了关系,稍微把他的罪状夸大了一点点。好吧,不只一点点,夸大到傅渊能被砍头的地步。
伏历并不觉得冤枉了他。
想想当初他对自己做过什么事情,想想素光生产的时候,胡氏做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伏历虽在外征战,但不代表他傻,一点不知道侯府的动静。伏历只觉得,让傅渊只被砍头而没有五马分尸,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傅渊在牢狱里蹲着,起先几天对伏历动辄破口大骂,然而在他发现这样做除了耗费自己的口舌和精力,并不能改善当前处境,也不能对伏历本人造成一点真实伤害之后,他就改为盼望二皇子能使点手段,把他捞出去。
而真实情况却是,二皇子自己都自顾不暇了。皇帝雷霆之怒,他弃车保帅,丢了好几条重要臂膀都忍住了没开口求情。至于傅渊这样的,顶多算条苍蝇腿,可有可无,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相比于傅渊的不切实际,杨氏就要现实得多。她深刻知道在这种关头,能把她捞出去的,既不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也不是她那冷酷无情的爹,而是手握大权的车骑将军宣平侯。杨氏把自己手腕上两个贴身的银镯子扒拉下来塞给一个狱卒,求他给车骑将军带封信去。狱卒在牢里其实常做这样的事情,挣点花头,因此也就同意了。
伏历收到杨氏那一手歪歪扭扭的求救信,初略一看,就弃在一旁了。
杨氏若说点别的也还好,偏偏提起她当初好歹是跟伏历定过亲的,求伏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她一命。殊不知,这是伏历心中的隐痛,只要一想起这事儿,伏历就会想到在地牢里,傅渊是怎么对他进行迫害的,以及对素光有点隐约的愧疚,他儿子都有的人了,怎好再跟前未婚妻拉拉扯扯。
杨氏的等待注定落了空。
傅渊被砍头的那日,正好是杨氏和胡氏等人流放之日。
牢狱里蹲了个把月,胡氏整个人大变样,仿佛苍老了十来岁,头发有一半变得灰白了。杨氏乍一看见这个人,都没敢和她相认。
胡氏仿佛有些痴傻了,裹在一群犯人中,叨叨着傅渊的名字,看押犯人前往流放地点的官差嫌弃她走得慢,一鞭子抽在她后背上,胡氏仿佛没有痛觉一般,瞪着灰蒙蒙的眼珠偏过头来看了一眼,这才慢悠悠挪动脚,这一眼看得官差心底发麻,感觉自己押送的不是个有血有肉的老太婆,而是个行尸走肉。
就在杨氏认命了,打算下半辈子就在流放之地熬苦日子的时候,一个王府的公公却从天而降,改变了她的命运。
那小公公把对着官差头子耳语几句,又往他手里塞了个荷包,官差头子起先皱着眉,随后脸色变了几变,到底是点了头。
官差头子冲着人群里的杨氏一指:”就是她了,领走吧。”
余下几个官差很有眼色,把杨氏拉到那公公面前。小公公冲着她上下一打量,不屑地哼了声:”跟我走吧。”
杨氏惴惴不安,回头看了几眼呆愣的胡氏,看到官差头子凶狠瞪着她,吓得她赶紧跟着公公走了。
这一走,杨氏就被领到二皇子府中,领到庶妹杨玉容面前。
杨氏吓了一跳。
杨玉容穿一身绯色芙蓉金丝锦衫,头发梳成高高的垂云髻,金银步摇在烛火下闪闪发光,身边侍女成群,她看起来是如此的贵不可言,不容侵犯。
杨氏恭敬地匍匐到庶妹脚下,行叩拜大礼:”罪妇杨氏,拜见侧妃娘娘。”
杨玉容笑容温婉:”这就对了。我说过的,姐姐要为我擦一辈子鞋,这事儿可不能作废。”
杨氏瑟瑟发抖起来。她知道,杨玉容费了大心思,把她从流放的犯人堆里捞出来,绝不是大发慈悲想救她一命这么简单,她是要将她踩在脚下,羞辱她,折磨她,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可是,如果不依靠杨玉容,不在她面前摇尾乞怜,她也无路可走,被人知道她从流放之路上逃了,她的下场会更惨。
“谨遵娘娘吩咐。”为了活,杨氏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杨玉容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嫡姐,如今不得不卑微地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庇护和饶恕,心里当真是畅快极了,以及,她品尝到,权利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她不禁有了更多畅想,如果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登基成了皇帝,她就会成为皇妃,甚至更进一步,凭着二皇子对她的宠爱,登上皇后的宝座!那将是何等的荣耀与辉煌。
至于流放队伍那里,自是对外宣称杨氏在路途中染病死了。不过是个被流放的罪妇,傅氏都垮了,死了根本没人记得她,更遑论有人会去查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消息传到素光和伏历那里,两人都只是淡然一笑,早知有今日的结局,当初何必作恶多端。
因着伏历回家了,素光精神大好,加上坐月子的时候身体养得不错,她整个儿人都是容光焕发的。每日除了打理绣坊的事情,就是抱着儿子喂奶,在园子里逛逛。天气越来越冷,素光带孩子在外面待的时间不长,多数时候还是在屋子里玩儿。屋里烧着炭盆,整个房间都暖暖和和的。孩子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她的心,她能感觉到孩子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不高兴,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想抱抱,这种母子连心的感觉是如此的奇妙,陌生又幸福。
伏历也喜欢逗孩子,每次看到母子两个的身影,看到素光哄孩子的神情,他都觉得无比幸福,心间仿佛有暖流缓缓淌过,三颗心同频跳动起来。
因此,只要一有时间,伏历就往家跑。
久而久之,同僚们就对伏历的行为有了看法,几个关系亲密的就半是开玩笑问他:“尊夫人莫非是个母大虫?”
伏历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脸色一板:“胡说什么!谁人不知,我妻子是洛京城中一等一的贤惠人。”
有同僚就笑:“若非如此,侯爷每日下朝后火急火燎往家跑什么,酒也不同我们吃了。”
伏历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切了一声,觉得好生无趣。
不过伏历这番反应,越发引得众人猜测纷纷,都觉得宣平侯定是怕娘子的,否则怎么家里不仅没有小妾,连暖床的通房都没有一个?定是家里大娘子嫉妒成性,不许宣平侯纳妾呗!说宣平侯夫人性子和善?呵,能开绣坊赚钱的女人,哪有好惹的!什么和善贤惠,不过是装出来骗人的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素光“母大虫”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有人非议素光,伏历自是不高兴的,要一而再再而三找人理论,素光却不咋在意,还劝他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由着他们说去,咱们又不会少根头发缺块肉。我看这母大虫的名号挺好的,以后人人都怕我发威,就没人敢给你塞小妾了。”
伏历坏笑着搂住她的腰:”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害怕我纳妾?”
素光脸红红的,她别过脸去,不看他。
伏历却不管不顾吻了上来,一边吻一边说:”放心,我不纳妾的,有你一个就够了。我连你都爱不过来,哪有精力爱别人。”手上却在撩拨她。
素光自是相信伏历的真心,也相信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足够坚定。
然而事到临头,素光才发现,自己还是会不淡定的。
说来也巧,就在伏历跟素光承诺没多久,就有一个不长眼的下属来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