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如伏历所料,皇帝听闻这事后,只简单说到既然伏历非傅家子,那就干脆别姓傅了,两家分开各过各的吧。
伏历就趁机请求皇帝,不如允许他姓伏。
若是伏历不主动开口,皇帝想直接赐他宋姓,宋可是大康的国姓,不过既然伏历自个儿说了,皇帝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伏历就这样彻底改姓伏了。消息传回傅府,傅塘差点没气得当场背过去。傅府一大家子,就伏历一个出息些的子弟,若伏历愿意回归傅家,傅府少说能再延续三代辉煌,若交给旁人,只怕没几年就折腾干净了。傅塘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偏偏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
与之相对,最高兴的莫过于傅塘,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没了伏历,老不死的就只能将家主之位传给他。
他走回别院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杨氏一看傅塘那个样子,就知道他奸计得逞了,站在台阶下垂了垂眼角。
傅塘站在台阶上,背着手,居高临下望着杨氏:“你不高兴?”
杨氏没声好气:“不敢。你就要成为傅氏家主了,恭喜。”
傅塘盯着杨氏的眼角仔细看了一会儿,最后皮笑肉不笑道:“也恭喜你,就要成为家主夫人了。”
下一瞬他的脸色就变得阴沉狠毒:“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在府中做了什么好事!你以为伏历能看上你这残花败柳?白送给他他都不要!我奉劝你一句,老老实实在府里待着,别做出什么令我蒙羞的事儿来,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杨氏的火气上来:“如果不是你用奸计,我怎会嫁给你这奸诈小人?如果不是你在酒水里下蒙汗药,我,我岂会失身于你……”
“呵,你现在就会是侯府夫人了是吗?想当初,是谁抱着我哭诉自己瞎了眼,看上伏历这么个野种?”傅渊冲下来,狠狠抓住杨氏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怎么,现在看见伏历搂着别的女人,你又不乐意了?”
杨氏白皙的脸被傅渊捏出几道指印。
傅渊一甩手把她推开了,杨氏踉跄几步才站住,心底的怨恨愈发浓重。
内院里,傅塘睡了几觉,再睁眼看到胡氏在边上坐着打瞌睡。他一使劲儿,也不知怎的,身上竟然有了力气,坐起来了。动静惊动了胡氏,她吓了一跳:“怎的忽然坐起来了?”
“拿水来。”傅塘哑着嗓子喊道。
丫鬟们都被胡氏撵走了,胡氏倒了杯水来喂给傅塘,几口下去,傅塘精神不少。
这一精神,傅塘对胡氏就没什么好脸色:“傅渊呢?伏历呢?把他俩给我叫来。”
胡氏疑惑:“老爷找他们做什么?”
傅塘颤颤巍巍从床上爬起来,指着她狠狠道:“都是你干的好事!给我老实交代,渊儿究竟是谁的儿子?奸夫是谁?”
胡氏脸都吓白了,普通跪下:“老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渊儿就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亲儿子啊!”
“我还没有老糊涂!你们母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傅渊和伏历的血不相容,傅渊才是野种!虽然伏历从小的时候,我对他就格外严厉些,甚至到了刻薄寡情的地步,但是他是燕燕所生,燕燕身为傅家主母,又是大将军之女,她绝不会干出有辱门楣的事情!倒是你,你这贱人,当年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我上了你的床,你就是看燕燕进了门,怕她妨碍到你,这才故意跟别的男人野合,抢先一步怀孕巩固地位!你,你给我戴绿帽子!”
话说到这里,胡氏也不狡辩了,站直了身子,跟傅塘对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妨告诉你,渊儿确实不是你的儿子。但他跟你长得如此相似,你就没有怀疑过,他究竟是谁的儿子吗?”
傅塘瞪大眼睛:“难道……”
“不错,就是你的亲哥哥。”胡氏嘴角挂起一抹冷笑,“想当初,你为了争夺傅氏家主之位,是怎么对待你哥哥的?他年纪轻轻,还没来得及娶妻生子,就被你害死了。渊儿是他的遗腹子。那时候,我不过一卑贱的洒扫贱婢,被大丫鬟们欺负,是大公子看不下去,过来给我解了围……后来,我就和他好上了。我本来没想掺合你们夫妻的事情,可谁让你害死了大公子呢?渊儿就是你的报应!”
傅塘颤抖着唇:“你……你这毒妇,燕燕,我和燕燕之间那么多矛盾……”
“不错,也是我故意制造的。我故意让你误会她和别的男人有染,让你嫉妒不已,寝食难安。终于有一天,你被这嫉妒的火烧死了,和她的误会越来愈深,甚至连她生的儿子都不愿意多看一眼。报应,这就是报应啊!”胡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贱人,我待你不薄!”
“你是待我不薄!可你心里也从来没把我当妻子看待!伏氏那个贱人死了之后,那么多姬妾盯着主母的位置,府里需要一个人镇场子,你随手一扒拉就把我扔上去,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婢女出身,有什么能耐和一屋子女人斗?幸好上苍还是眷顾我的,我不仅活下来,还把当家主母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
傅塘咽了咽唾沫,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床站稳了。他神情焦虑,眼珠乱转,急切地想找到什么,可屋子里除了他和胡氏,再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仔细听,还能听见他嘴巴里在低低喊着:“伏历,伏历……”
胡氏不慌不忙走到他跟前:“别做梦了,伏历根本不可能来见你。他以为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早和傅家划清界限了。我听说他妻子怀孕了,这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叫你一声祖父。你想什么呢?伏历小时候你把对他母亲的怨气撒到他身上,对他一点都不好,还指望他心里能有你?别做梦了。”
傅塘的眼珠瞪得溜圆:“我要杀了,杀了你这个毒妇……”说话的功夫,他真就朝着胡氏扑了过来,可他这幅老弱残躯,如何是身强体壮的胡氏的对手?胡氏稍微往边上一靠,他就扑了个空,踉跄着摔到地上。
在傅塘的脑袋不远处,是桌子腿。
胡氏念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她一把拉起傅塘的脑袋,在她耳边轻声说:“就年你这些年身体愈发孱弱,也是我在你常喝的酒里下了药。怎么,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她一个用力,将傅塘的脑袋朝桌子腿狠狠撞去,随着鲜血喷涌,傅塘一动不动摔在地上,双眼瞪得出奇的大。
而胡氏,不慌不忙用绢帕擦干手上溅到的,温热的鲜血,转身朝着门口大喊:“快来人啊,老爷没了!”
只是她不知道,外面窗跟底下,一道猫着的身影死死捂住嘴巴,以最小的动静,最快的速度跑走了。
下人们很快涌进来,哭作一团。傅元芬,傅渊也第一时间赶过来,围着父亲的尸体痛苦,只有杨氏,推说身子不舒服,在周围人都哭了好一会子后才扶着丫鬟的过来,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傅元芬哭得真心实意,傅渊流了几滴眼泪后悄悄瞟胡氏的神情,见胡氏只是满脸肃穆,并没有过多悲痛之情,心里对傅塘的死就有了底。
家主死了是大事,下人们紧急采买黑白挽布,将灵堂布置起来,另有跑腿小厮将各旁支亲戚都通知到了,当天下午灵堂里就哭声一片。傅渊苦了一会儿,悄悄将胡氏拉到一边说话:“娘,爹的死是不是您下的手?”
胡氏一瞥周围都没人,面前又是自己的亲儿子,便点头承认了,她说:“你爹一心要让伏历当新一任家主,我为了保住你的位置,才不得不痛下杀手,你可不能怪我。”
“我怎么会怪娘呢?”傅渊高兴得很,“娘一心为我考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伏历想做傅氏家主,还是等下辈子吧。不过娘这事儿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一定要一口咬死,爹就是病故的,跟您没有任何关系。”
胡氏一脸欣慰:“我晓得,你去忙吧。”
傅塘病故的消息自然瞒不过宣平侯府这边。因为素光有了身孕,出了上朝和去营中,伏历出门应酬大大减少,几乎日日都在家里陪着素光,傅塘病故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瞬,很快神色恢复如常,跟素光道:“傅塘那身子骨,迟早有这么一天。”
素光怕他心里不好受却硬憋着,挥手遣退下人后说:“你和他终究做了一场父子,如今他去了,你要不要去送他一程?”
伏历思虑良久:“我就不过去傅家那边了,那边不欢迎我,我也不想去沾染晦气带给你。就在家门口送一送吧。”
于氏,灵车绕过长街,经过宣平侯府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看到侯府的大门敞开了,宣平侯披麻戴孝,跪在门前冲着灵车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旁边两个小厮从竹篮里抓出纸钱来撒到天上,纷纷扬扬的纸钱落在棺椁上,又滚到被无数只脚踩过的青石板上,和烂泥混在一处。伏历和傅塘的父子缘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