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伏老太太的言语,素光能想象出来,伏氏是个温柔的人,听到婆母病重而亡,她跟着心酸了会儿,同时心底泛起一股子庆幸,幸好伏历得到了她母亲完整的爱,他不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孩子。
然而素光也很好奇一件事,伏历非傅家子的事情,伏家知不知情呢?这个问题素光委实不好问出口,就委婉道:“不知道我婆婆和我公公……他们感情如何?”
老太太一怔,叹口气说:“你算是问对人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两口子那叫一个面和心不和,我就纳闷儿,两个人明明没有感情,为何非要搅合在一起互相折磨呐。”
素光不由得瞪大眼睛,希望老太太能多说些。
或许思及往事,牵动了心中的痛楚,老太太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拉着素光的手苦口婆心:“年轻人呐要长记性,莫要在老路栽跟头。哪怕有朝一日你跟伏历不对付了,过不下去了,你们俩就好聚好散,莫要强求。”
素光听得心头一跳,她在心里默念着,不会的,她和伏历彼此相爱,会好好过一辈子。
傅府这里,胡氏日夜守在傅塘身边,端茶倒水等全都亲力亲为。傅塘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坐起来喝粥说话,坏的时候只能倒在床上重重嗬气。大夫换了几轮,到后面都说不行了,准备棺材吧。
胡氏两眼红如兔子,她是不愿意傅塘在这个时候死了的,如此一来傅元芬就要守三年的孝,明年必不能如期出嫁。宋家那边宋詹已经快满二十,哪里等得到三年?如此一来,这门亲事非要告吹不可。胡氏每日小心伺候,只巴望傅塘能多撑几日,好歹撑到明面开春傅元芬出嫁。
傅塘近日有些说胡话。
胡氏坐在隔间火笼旁的凳子上撑着头打瞌睡,没理会他。
傅渊走进来看望傅塘,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摇醒胡氏:“爹在喊谁?‘燕燕’是谁?”
胡氏看清来人是儿子,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傅渊小声,紧接着她拉着儿子都到外间,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爹病了,我来看看他。爹还撑得住么?”
胡氏叹气:“大夫们都说不行了,老爷子偏偏还吊着一口气,不肯咽。”
傅渊眯眯眼睛,问胡氏:“娘跟爹提过傅氏家主的事情没有?爹有没有说让我当家主?”
“提过了,你爹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望着门外,大概还是想见伏历。”
傅渊嗤笑一声:“还想着他的好二儿呢,他又不是不知道,伏历根本不是他儿子。傅家养了伏历这么多年,伏历到好,一点恩情都不挂念,只顾自己飞黄腾达。爹竟敢把傅家的未来交到这种人手里?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胡氏跟着叹气:“谁说吧不是呢,我跟你爹提过好几回让你当家主,你爹都不应。”
傅渊的脸色难看极了:“早知如此,当初在地牢里,我就该弄死伏历。”
胡氏大惊:“你,你说什么?你对伏历做了什么?什么地牢?”
傅渊冷笑着握住胡氏的胳膊:“娘你当当年伏历为何突然失踪?自然是我将他囚禁起来了啊。只可惜没能及时杀掉他,最终功亏一篑,如今还成了宣平侯,骑到我们头上去了。”
“不过娘你放心,傅氏家主之位迟早是我的,傅家迟早归我们当家作主。老不死的和伏历不是千方百计不想让伏历的身世传播出去么,我偏偏不遂他们的愿,你切等着看吧,不出一日的功夫,满洛京都是宣平侯的笑话。”
胡氏死死拉住傅渊的手,警告他:“你想要做什么?千万别冲动!虽然傅府都在传伏历不是傅家所出,可只要傅塘不承认,那就是没办法的事!你不要在这事情上动手脚,伏历就是你的亲弟弟。”
“什么我的亲弟弟,当初在地牢的时候,我和他滴血验亲过,我们的血不相容,他分明就是伏氏那个贱人和哪个不要脸的野男人生的。什么没有证据,这不是就是摆在眼前的现成证据?当初伏历也看见了,他根本赖不掉。”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这些日子伺候老不死的太辛苦身子不爽快?娘你千万要保重身子啊。”胡氏一听傅渊的话险些晕厥过去,好在被傅渊及时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这才没摔着,只是眼神乱扫。
胡氏低低求着傅渊:“你千万不要乱来,伏历毕竟是你的弟弟,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莫要揭他的短。”实际上她心里慌得厉害,若是傅渊真把滴血验亲这事儿拿出来说道,只怕要出大乱子!
然而傅渊心意已决:“娘你就放心吧,事成之后你就是傅府的太夫人,谁敢对你不敬?想当初,伏氏那个贱人当傅家主母的时候,压得你头都抬不起来,上天待她不薄,让她早死,可她欠下的孽债,就该她儿子来偿还。我做事娘你放心,万无一失。”
胡氏心道就是因为你做事我才不放心,她追出门来想再劝阻几句,可傅渊已经走远了。
胡氏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里间的傅塘睁开了双眼。
素光和伏历在伏家用了饭才回侯府,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
小厮跟他们行礼的时候眼神闪躲,浇水的丫鬟差点崴了脚。素光说了丫鬟几句,对方连连道歉着退下了。迎面就走来赵嬷嬷,神情焦急,挥退几个下人:“侯爷,夫人,你们听到街上的流言没有?”
素光伏历一路坐着马车,流言又不会长上翅膀飞到他们耳朵边上来,自是什么都没听到。
赵嬷嬷一看两人一脸懵的表情就懂了,将采买小厮在外面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外面的流言传得难听,几乎都在嘲笑傅氏家主戴绿帽,更有伏历的政敌将这些言论收集了去,好一通添油加醋,甚至有人暗暗揣测伏历的生父是谁……赵嬷嬷只敢捡轻的说。可素光和伏历哪里还会不明白?这事情闹大了。
素光脑子里飞速旋转,努力思考对策,伏历握住她的手说句不慌,拎着她匆匆回到房间。
素光有些累,坐在椅子上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来,之前在伏家吃饭,满桌丰盛的饭菜她都觉得没胃口,现在被外面的流言一搅合,心里更觉得不舒服。但她还想着伏历此时只怕更为难,便忍着不适没有说出来。
她劝着伏历:“既来之,则安之。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再忍下去对你和傅家都是折磨,还不如早日挑明白了。”
伏历点头:“你说得不错。其实傅家把这件事情挑破了,除了令自己家族蒙羞外,对我们的影响不大。只要皇帝陛下,愿意相信我,重用我。”
皇帝会相信他,重用他吗?伏历知道,皇帝一定会。放眼满朝文武,没人比他更会带兵打仗,北方的匈奴,皇帝还指望他去平定。
伏历:“我们只管在家里安心待着,外面的闲言碎语不要理会。”
素光点点头,就是这时候,她忽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伏历紧张的呼喊声响彻全屋:“素光?素光!”
素光再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身旁大夫,丫鬟,嬷嬷围了一大堆,而伏历站在床边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表情既像欣喜,又有些害羞。
大夫道喜:“恭喜夫人,您已有两月的身孕。”
素光一愣,伏历也拉着她的手说:“素光,我们有孩子啦。”素光很就被巨大的欣喜淹没。赵嬷嬷颇有眼力地轻轻挥手,示意丫鬟们和大夫先离开,好留小夫妻两个说说话。
伏历有些恼怒:“你自己月事不来都不知道?”
素光小声说:“我以为是因为这些日子忙着开绣坊和操持府中诸事太累太忙的缘故,以前也有月事不准的时候,我也没在意。”她伸手摸着小腹,心里暖暖的,这里面住着一个小生命,她的孩子。
听见素光这么说,伏历就觉得很是对不住素光:“刚刚大夫说了,怀了身子的女人不能操劳,也不能多思,都怪我不好,还连累你天天跟着我担心这担心那。”他坐到床边,把素光抱在怀里。屋子角落放着火盆,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冷,伏历还是细心地替素光把被角掖上了。
素光安静地靠着他的肩膀。
伏历已经思考起孕妇什么吃得什么吃不得,要不要再请几个经验丰富的婆子专门伺候素光。以及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模样,是会更像他还是更像素光……
伏历怀揣着初为人父的生涩和惊喜,小心翼翼守护着素光母子。今日对伏历来说,注定是意义重大的一天。有了孩子,就意味着,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不必小心翼翼讨好着别人过日子。从此以后他回到家来,有温柔的妻子洗手做羹汤,有可爱的孩子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向他走来,渴求他的拥抱。他忽然有了和傅家迅速切断关联的迫切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