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村姑,也敢打她男人打主意。
上官云瑶暗暗捏紧罗帕,脸色却很快恢复如常。这么多年在上官素光身边表演姐妹情深,在魏家混得如鱼得水,绝不是一日两日可以修炼出来的,她早已习惯将情绪掩藏在皮囊之下,面上不显露一点半点。因此对着张五这个刻意巴结讨好她的人,上官云瑶并没有立即大发雷霆,只面露忧色:“都怪我不争气,没给二爷生下一儿半女。若那女子真是个好的,讨到府里来做妾也没什么。”
张五叹息:“姐姐就是太良善了,才会被这起子狐媚子欺负。”
上官云瑶立即转过身紧紧握住她的手:“我此次随夫君来清渠县,为天家寻访绫罗绸缎,本是天大的荣耀,可魏家虽然看着显赫富贵,还有位贵妃娘娘在宫中,但我毕竟只是魏家的儿媳妇,很多事情说不上话。若夫君真对其他女子动了心,我作为正妻,本该大方地帮着把人接回府中安置着,其他女子也就罢了,可这个村姑出身低下,行为粗鄙,是万万配不上二爷的,妹妹常年居住在清渠县,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熟悉,不想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这件事情还请妹妹多担待些,着人帮我盯紧了那个上官素光,二爷那边,我自会找机会劝诫。”
张五眼珠一转,她正愁没机会在上官云瑶面前献殷勤,如今正是个好机会,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送走张五,上官云瑶迅速收起刚才这幅柔弱可怜的模样,心底冷笑几声,正愁没人帮她当挡箭牌,张五这个蠢丫头立即就冲上来了。到时候对那个村姑做点什么,背锅的是她张五,是清渠县的张家,跟她跟魏家可没关系。
上官云瑶心情畅快了些,丫鬟进来问晚饭是在堂屋吃还是送到房里来,上官云瑶就问二爷呢,丫鬟说二爷在画室作画,今儿下午进去后就没出来。
上官云瑶让人装好两份饭菜,提到画室外的小院子等着,她亲去敲门请魏澜出来用晚饭。
魏澜笔走龙蛇,正画在兴头上,头也不抬,只说让上官云瑶先吃。
上官云瑶自不好把一家之主抛在一边独个儿吃饭,来都来了,便立在一旁等魏澜画完。视线不经意落在画纸上,当即一愣,气得她把手里着抓的罗帕狠狠蹂躏了几把。画上是个群袂翩跹的女子,亭亭立在廊檐下,不是旁人,正是上官素光。
上官云瑶笑得勉强,语气酸溜溜的:“夫君对她很是用心啊?”
魏澜没听出上官云瑶话里的酸意,几笔勾勒出画中人的裙摆,一幅画算是彻底完成,他一把上官云瑶拉到身边,指着画道:“确实上心,我此生还从未见过这样丰沛有神的一双眼睛。该怎么形容那双眼睛呢,含情脉,不对,情愫万千,也不对,总之就是千万人都不及她就是了。可惜啊,我的画没灵气,展现不出她眼睛万分之一的风采。”
揉帕子已经发泄不了上官云瑶心中的妒火和怒意,指甲狠狠嵌进肉里,她却淡然笑着:“夫君说得这样神奇,日后若有机会,我定要好好观察一下这位和我同名同姓的上官姑娘的眼睛。”最好把它们挖出来,翻来覆去看个够。
这下子魏澜倒是察觉出身边人的醋意,他抚着上官云瑶的脸一笑:“好端端的怎么把醋坛子打翻了?我今儿个答应送上官姑娘一幅画作为赔礼,总不好能言而无信。你知道的,我最喜欢你温柔大方,贤惠懂事。”
魏澜把画挂在架子上,由着它晾干,只要是与画有关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亲自力亲为,很少假手于人,边收拾边道:“我们出来也有段日子了,益州府大半盛产蜀锦的县城都已逛遍,给贵妃娘娘搜寻的锦缎也差不多了,择日该回洛京了吧?”
“是啊,我挑选出的最上乘的蜀锦共有三家,定有一款能入娘娘的眼。”上官云瑶笑容不减,一直等魏澜忙完了,才走上前轻轻挽起魏澜的胳膊:“我们去吃饭吧。”
傍晚时候微风习习,白日的闷热都被吹散了,很是宜人。素光这里也在摆饭,饭是摆在院子里的,三菜一汤,不过是普通的炒菜加炖汤,或许是因为有风的缘故,饭菜的香味飘散在风里很是诱人,引得人格外食指大动。许氏胃口一般,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青杏放下碗筷就忙着看白天学到的花样子,打算趁着天还没黑透再绣几针,晚上点了蜡烛就不绣了,太伤眼睛,赵佑一吃饭就骨碌钻回房里,他正兢兢业业准备县学的入学考试,片刻都不敢松懈,只有芸香这个不知愁的,碗筷一推就撒丫子到处跑。
素光和伏历吃到最后,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儿,都没怎么说话。
素光琢磨着白天魏澜的反应,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伏历反复想着素光和魏澜见面的情况,以及张五在旁边大概偷听到些什么。
伏历想提醒素光小心张五,又不能说张五就在旁边偷听,如此一来他就是不打自招,遂状似不经意提了句:“最近都没听到张五小姐的消息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素光神游方外的思绪被这句话给拉回来,张五怎么样跟她们有干系?思考片刻不知道该怎么接,最后只好干巴巴回:“这些天我也没听说过她的消息,好像她已经嫁人了吧?大概在夫家过的不错?”所以没时间出来惹事被说嘴?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伏历夹了一筷子肉,放到素光碗里:“巧了,今儿个正好碰到张五小姐,她不是一个人,带着丫鬟婆子往魏府去了,走得还挺急,好像是去找魏少夫人。”伏历特意在魏府多留了一会儿,看到上官云瑶回来后不久,张五留下的那婆子便急忙忙跑了,没多久张五就跑到魏府来。
素光哦了声,伏历给出的信息量有点大,她一时被话中内容吸引,倒忘了怀疑伏历怎么对张五的动向知道得这样清楚。张五特意去找上官云瑶,别管找上官云瑶做什么,只要这两个人勾搭到一起,素光就明白自己必须更加小心行事。
接下来几日倒是风平浪静,平静到之前魏府说要聘请素光做大师傅的事情也没了后续。素光虽仍照旧在忙进忙出,心里总隐隐觉得不踏实。
这日,张荷娘愁眉苦脸来跟她汇报绣坊的事:“我们常用的金根线断货了。跑了好几家丝线铺子,对方都说张县令发了话,因着赵家的蜀锦被魏家选中了,要送进宫中孝敬贵妃娘娘,一应丝线料子都要先紧着赵家来,赵家用剩下的别家才能买来用,现在这些店家都不敢随便把金根线交易出去。我们时锦阁最畅销的一款料子缺了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缺了金根线,没有金根线绣不出那吉祥如意的纹饰来,否则跟普通料子有何区别。这可如何是好?”
还有这样的事?素光一时有些发懵。所有丝线料子先紧着赵家用,怎么她时锦阁没收到官府的消息?
她琢磨着最近一连串的事情,心里就怀疑起来,这究竟是张县令下的令,还是张五故意针对时锦阁的手笔?
如果张五真的跟上官云瑶搅合到一起,说不定这也是上官云瑶的意思。
一个魏少夫人,一个县令之女,要整垮没什么依仗的时锦阁,简直易如反掌。
金根线不过是个开胃菜。
现如今已经买不到金根线了,去邻县采买需要时日,买回来八成也会被收走,素光想了想,对张荷娘道:“不要紧,要用金根线的那些料子先停一停,我们先把软青罗锦做起来,现在天儿正热,软青罗锦这样轻薄又结实的料子最好卖不过。”
张荷娘唉声叹气的:“也只好这样了,突然间丢失了一大笔生意,心里难受啊。”
素光笑了:“怕什么,禁令只是一时的,过了这阵风头就好了,偌大一个清渠县那么多丝线商人,那么多金根线,就不信赵家一家能用得完。”张荷娘得了素光的吩咐和几句安慰,便回绣坊做事去了,素光面上轻松,心里却紧张得厉害,她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反击。
巧的是,当日下午魏府的小厮送来一封请柬,是直接送到素光手上的,魏澜邀请素光次日去茶楼喝茶。
素光心道机会来了,要对付上官云瑶,还是得从魏澜下手。
她施施然收下请柬,让小厮回去告诉魏澜,明日她一定准时赴约。
而次日天还没亮,素光就爬起来忙碌,胭脂水粉铺陈一地。重生之后,她几乎没动口脂香粉,一是这些东西费钱,一小盒胭脂就得好几两银子,舍不得买;二是实在没有空闲折腾,素光每天不是在赚钱就是在去赚钱的路上。也亏得她底子算好的,不怎么仔细打扮也是个清爽干净的美人。后来搬到县里,许氏特意着人给她买了许多脂粉,今日正好派上大用场。
收拾完头脸,素光还特意挑了件白襦群换上。
开门出来,正好碰上在院子里溜达的伏历,他一看素光这幅模样当场愣在原地。
不能说不漂亮,而是实在太奇怪。
素光知道她现在有点吓人。
上好妆后她对着铜镜反复看了许久,还是能看出这幅皮囊原本的容貌的,只是她打扮得更像另一个人——前世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