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这里忙着门面的事情，许氏那里也没闲着。之前一直说要带芸香到镇上看看，这日终于兑现了。一大早收拾完家里家外，许氏挑着两筐鸡崽到镇上去，顺便把芸香也叫上了。母女两个把鸡崽卖得差不多之后，许氏直接带着芸香去了最好的医馆。
“来，张嘴。哎好，真乖。”年近五旬的大夫号完脉，两根手指捏着芸香的下颌，让她张开嘴以便查看里面的情况。芸香被许氏抱在怀里，大夫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乖乖巧巧。
“我瞧着没什么问题，小闺女身子骨太弱，比别的小孩长得慢些，多给她吃点鸡蛋和瘦肉补一补，慢慢的也就养好了。”松开手，大大夫如是说。
许氏唯恐女儿患了什么顽疾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来，如今大夫说多吃点好的，这倒容易得很。母女两个辞别大夫出了医馆，许氏挑起空担子，一只手牵起女儿回了家。晚上素光回来，听许氏说白天看大夫的情况，也松了一口气。
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吃晚饭，一人一碗家常面条，碗里卧了两个荷包蛋。如今许氏孵鸡崽去卖，家里的老母鸡也多，下了许多蛋孵不完许氏也不打算拿去卖，就每天换着花样做鸡蛋，水煮鸡蛋，蒸鸡蛋，荷包蛋，炒鸡蛋等，给两个女儿补身体。
素光说起门面的事儿。
“我跟着罗牙人，在街上看了三家店面。第一家就在一品楼旁边，老板以前做烧鸡生意，儿子不成器，欠了赌债，老板为了给儿子还债，卖光田地还不够，如今的铺面也没法继续经营了，只得转租或者卖掉，无论是租还是卖，老板都喊了高价，价格是后面两家门面的三倍有余；第二家在一家棺材铺旁边，刚建起来，店面也够大够宽敞，租金也合适，可惜的是，平日里没什么人到那条街上去，毕竟在棺材铺旁边，多少嫌晦气；至于第三家门面，在一条稍微偏僻的巷子边上，老板是一对老夫妻，以前是卖炒货的，如今老两口打算帮儿子媳妇带孙子孙女，不打算继续做生意了。租金也还合适，就是有些小，只能放下六张桌子，且那墙壁长年累月烟熏火燎，漆黑一片，若是租下这一家，得下点力气狠狠收拾一番。娘觉得哪一家合适？”
许氏想了想：“第二家不行。若是没有客人上门，这生意无论如何是没法做下去的，我们只有赔钱的份儿。第一家恐怕也不好。我们小本生意，自己还没赚到钱，恐怕就要被昂贵的租金拖垮了。况且在一品楼的旁边，有钱的客人都去一品楼吃饭了，没什么钱下馆子的客人也不会到一品楼附近来，我们如何竞争得过一品楼呢。要不，我们就选第三家？”
素光细细听着，眼角含着一丝笑：“我也是这样想的。第三家虽然脏乱破旧一些，但我看过了，周围的门面都很好，没有和肉铺这等腌臜之地混在一起。墙皮黑一些倒无妨，我们请个师傅用涂料刷新一遍就是。至于门面小，若是生意好，以后遇着合适的机会，我们把周围的门面也租下来，把店铺扩大一翻也使得。”
“你想得很周到，只是这银子，我们拢共也就十几两银子，既要租门面，又要刷涂料，还要置办桌子凳子，我们的银子够吗？”
素光神情严峻起来：“娘，我实话跟您说吧，我们的银子不够。我算过了，若要完完整整地把店开起来，少说需要三十两银子。”
许氏傻了眼：“这，怎么要这么多钱啊？素光，我们的钱不够，要不就别开了吧？我们再卖一段时间的鸡崽再攒个几年？”
素光坚定道：“娘，我知道，三十两银子对于我们家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但是机会就在眼前，我们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下一次恐怕就碰不上这么合适的门面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凑足这三十两，您到时候只管安安心心做面食就是。”
见女儿说得这样斩钉截铁，许氏狐疑：“你有什么办法？”
素光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借。”
许氏追问：“找谁借？”等闲人家是拿不出十几两银子的，顶多东家凑个一两，西家凑个八钱，还未必凑得齐全。
素光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恐怕要剜许氏的心窝子，但是她必须得说：“娘，我想找您借。找您借那十亩上等水田的地契。”
“什么？”许氏大惊，她明白了，素光这是想把十亩水田典当出去，换银子开店，她一时过于激动呵斥道：“你怎么敢把念头动到水田上？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你爹当初干了多少年账房，一点一滴攒下来的？我们一家三口能有今日，全靠这十亩水田撑着底气！退一万步讲，只要有这十亩水田在，哪怕有朝一日，我们挣不着钱了，我们依然可以回来种地，只要我们勤勤恳恳种地，我们就是饿不死的！”还有句话许氏没说出口，这些水田是上官大郎留下来的，是她的念想和依靠，她舍不得当出去。
素光叹口气：“娘，难道我们有口吃的就够了吗？我们只要饿不死就够了吗？娘，或许暂且看来是这样，有这些水田在，我们努力干活儿，收获粮食，我们就能填饱肚子，可是娘，您想过将来没有？我和芸香的将来？我们难道也要一辈子靠着十亩水田填饱肚子吗？”
许氏默默无言，她一只手撑着额头，因整日劳作而越发苍老的脸上满是疲倦：“我今天太累了，不想再说下去，我要睡了，你也回房去休息吧。”
素光知道一时说不动许氏，嘱咐了一句娘好生歇息，便推门离去。
许氏眼角余光看见女儿的背影迈过门槛，听见不轻不重的关门声，眼角滑过一滴泪水。她知道，她的女儿素光早就不是从前那个柔弱的白蕊，素光为她的生活带来很多惊喜和改变，素光说做工能挣钱就真的挣到了钱，素光说买鸡崽可以挣钱她一试也成功了……目前为止，只要是素光说的做的，都没有出过差错。可是她心里害怕，她怕有朝一日素光错了，她们一家人跟着陷入万劫不复，十亩水田是她最后的保护伞，她被这伞庇护了许多年，她不敢交出去让素光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