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光坐在小板凳上低头吃饭，闻言仰起头笑：“原来婶子是客啊，怎的婶子空手来了呢？”
江氏气得脸色一白，许氏在旁边打圆场：“弟妹，素光年纪话直，你别见怪。我们早上没做什么像样的饭菜，也就勉强够我和素光两个人吃。弟妹若是诚心上门吃饭，不如过几日再来吧，过几日我们做了好的，弟妹再吃也不迟。昨儿我给素光她祖母送去一盘子红糖糍粑，县城里的女人都爱吃，不知弟妹吃上了没有？”
好嘛，许氏这是直接赶她走了，还拿红糖糍粑的事情气她。拢共就那么一小份，钱氏一人就能吃掉半盘子，剩下的半盘子分给了她心爱的孙子和儿子，哪有她这个儿媳妇和孙女的份儿。但江氏今儿并不是来吃饭的，也就不和许氏母女的阴阳怪气计较了，她咽了咽口水，整了整衣襟：“嫂嫂，其实我今儿来呢，还真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我知道，你和素光两个，卖鸡崽的卖鸡崽，做工的做工，挣了不少银钱，何况最近又得了顾老板顾太太的青眼，这不，你唯一的大侄儿不是要说亲了吗，奈何手头紧，能不能借我们几两银子应应急，给你侄儿下聘呐？”
许氏：“下聘要多少银钱？”
江氏偏着头想了想：“少说也得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素光咽下最后一口饭菜，“哪个庄户人家敢要十两银子的聘礼，这是娶了个天仙不成？”
媒婆给江氏说和的这姑娘，天仙不天仙的江氏不好说，样貌确实生得俊俏。姑娘姓刘，就是隔壁村的人儿，跟上官德的妻家还沾点亲戚关系。家境也算好，田亩屋子牲畜都有，姑娘小时候还跟着村里的秀才读过一段时间的书，略微识得几个字，屋里屋外的活儿也干得利索。家里两个哥哥，已经各自娶了一房媳妇儿，在村子里另盖了房子分家单过了。刘氏二老膝下就剩刘姑娘一个孩子，心疼得跟眼珠子肺叶子似的，在挑女婿这件事上费尽了心思，不仅要女婿相貌周正，对女儿好，有一技之长，更要不受婆婆刁难，如果一成亲就能搬出来住，那就更好了。刘家姑娘今年刚十三岁，刘氏夫妻就开始相看附近适龄的男子了。
女方挑剔，媒婆也不是吃素的，把上官吉夸得天花乱坠。相貌周正，上官吉自小被爹妈奶奶捧着惯着，从没下地干过活儿，甚至连饭都没煮过，一身皮肉养得白净细嫩，再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能丑到哪里去；对女儿好这不是废话，不对人家姑娘好媒婆哪敢出来说项，至于以后的事儿那媒婆管不着；有一技之长，媒婆直道上官吉现在年纪还小，也就刚满十五岁，学艺的事儿还早呢，过两年也就学成了。
至于一成亲就搬出来住，媒婆就更有的说了，上官吉搬出来那是不可能的，若真如此钱氏都能抱着他大腿哭死，但不搬出来才好呢，上官吉可是家里的独子，刘姑娘嫁过去就是家里唯一的儿媳妇，将来生了孩子，公公婆婆等都会帮着带，一应吃的用的都会先紧着儿媳妇和重孙子，哪有日子不好过的。
听到说上官吉是独子，刘氏夫妇动心了。但她们可没狮子大开口要十两银子的聘礼，也就比一般庄户人家稍高一些，要了三两。
就这两银子，江氏都拿不出来。
江氏家里拢共五口人，钱氏，江氏，儿子上官吉，女儿上官菊仙以及丈夫上官庆生。
钱氏基本上不干活儿，在家里跟个老封君似的，到处指点江山，只差吃喝都让江氏伺候。上官吉是江氏舍不得让他干活。至于上官庆生，这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的闷葫芦，只知道闷头干活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趴在地里侍弄庄稼，家里的事情基本上撒手不管，老娘有吩咐就听老娘的，老娘没吩咐就听老婆的，总之家里家外的大小主张不由他做。
至于江氏自己，和钱氏斡旋，洗衣做饭养猪养鸭这些家里的事情就够她忙活的了，有时候不顺心了还会冲着女儿撒气。菊仙的性子和上官庆生很像，娘吩咐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反抗不敢多嘴，挨了打也只知道忍着。江氏就盼望着娶个勤快的儿媳妇进门来帮她多干些活儿。
总而言之，江氏家里没太多进项，上官庆生靠种粮食挣的那点钱，基本上都补贴了家用，没什么盈余。许多时候家里花销还要靠钱氏从指头缝儿里漏点给她，这也是江氏为什么愿意忍受钱氏的原因。但是娶儿媳妇是大花销，请媒人，下聘，摆酒席等等等等，哪一项不要钱，还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办好的。江氏最开始想把大侄女儿上官白蕊嫁给老鳏夫，换取十两银子的聘礼，然后从许氏手里把这些银子诈过来，给自家娶媳妇儿用，谁知这事儿没成，只得咬牙作罢。现在眼看着老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江氏很是眼红，便借着儿子婚事的由头上门借钱来了。
江氏想着，不管怎么说，上官吉是许氏的大侄子，上官家唯一的苗，无论如何，许氏这个做伯母的都要拿钱出来。至于还钱？嗨，既然是唯一的苗子，那还有甚可还的，用了也就用了，全家上下谁不紧着上官吉先用钱。上官家唯一的苗嘛，这都是应该的。
江氏觉着借三两是借，借十两也是借，不如多拿点，把后面一应酒席和谢媒人的钱都算上了。要是还有剩余，就自家留下慢慢花销。她甚至计划起将来要怎么处理新娘子的嫁妆，儿媳妇家里殷实，嫁过来的嫁妆一定薄不了，没准儿还会陪嫁一块田地，把这田地卖了，银子一定要攥在她手里。
江氏这里算计得明明白白，忽然被素光顶了句，顿时老大不乐意：“我儿子娶媳妇，那能看得上一般人家的女儿吗？穷鬼家的女儿一身穷酸气，别把我家的门楣熏坏了，也就这个丫头勉强入得我们的眼睛。”
素光很是不可思议，就上官吉那肥头大耳的蠢样以及好吃懒做的德行，居然有姑娘能看上他？莫不是被媒婆和男方坑骗了吧，这也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