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亮，许氏将昨晚的剩饭加点菜叶和热油，做了一锅炒饭，和素光吃过后就装好鸡崽出发了。芸香的饭闷在锅里，她醒了之后会自己吃。
母女两个踏着露水和白雾，在田间小路赶早。素光在大岭镇上做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如果想在集市上占个好点的流动摊位，必须得趁早。
她们抵达集市时，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但是已经有不少菜贩或者水果小贩摆好了摊儿。素光飞快地扫了几眼，迅速确定一个街角的位置，领着许氏过去占了。这个地方虽然不在正大街上，但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旁边是一个卖白菜豆角土豆等物的摊位。
渐渐地，太阳高升，那些穿着体面，来街上买菜的太太或者管家婆子们越来越多，街面上熙熙攘攘，却无一人到素光她们的摊位前来。
等了半日，母女两个一只小鸡崽都没卖出去。
许氏心里发急，眉头紧蹙：“我就说不行吧，眼见快中午了都没人来问，可见是卖不出去了。”
素光也有些纳闷儿，她们的鸡崽品相不差呀，怎么就没人买呢？
旁边摊主看着母女两个发愁的样子，很是好笑：“你们这样卖肯定卖不出去啊，都不吆喝两声，谁知道你们是来卖什么的。”
素光顿时悟了，向摊主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之后，立即吆喝开来：“卖鸡崽嘞！卖自家孵的鸡崽啦！”她清泠泠一把嗓子很是好听。不一会儿功夫，果真有人来问。许氏一开始有些抹不开面子，喊不出口，但是见女儿这样大方自然，也就释怀了，跟着一起叫卖起来。
然而除了刚叫卖时有几个人来问了问，后面又没人来了。
眼瞅日头越来越高，买菜的人渐渐散了，远处不少小摊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连旁边的菜摊也打烊了，许氏又焦虑起来，坐立不安。
“别急呀娘，我们卖鸡崽和卖菜不能比，哪怕是守一天都使得。我仔细看过了，今儿这街上就我们一家卖小鸡崽的，肯定能卖出去。”
素光渐渐摸出了些门道，脸上一点不见着急，从前听爹说，那些到她们绸缎庄上逛丝绸的夫人小姐们，常常一逛就是一下午，买东西哪有一上来就能买好的。她简单安慰了许氏两句后，跑去捡了一些被扔掉的菜叶回来，撕碎了喂给小鸡崽们吃。小鸡崽在竹笼里叫唤不停，素光一投喂，一个个的立马低下头专心刨食，耳边顿时清静了不少。
许氏看着女儿胸有成竹的样子，半信半疑。
“鸡崽怎么卖啊？”就在母女两个说话的时候，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人提着篮子来问话了，她弯下腰将竹笼里的鸡崽看了又看，赞叹，“长得真好，一个个圆滚滚的，身上也干净。”
素光笑眯眯的：“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自家孵出来的，六文钱一只。”
那老妇人停下抚摸鸡崽的手，连连撇嘴：“这么贵？别的地方都卖五文钱一只，就你们要卖六文钱？你们的鸡崽比别人家的尊贵？”
老妇出言不逊，许氏脸色一变，有些愠怒，素光脸上却不见一点怒意，一直保持微笑：“我们的鸡崽已经养了十来天了，长得比别人家刚孵出来的要大一些，自然卖得贵一点。您别看贵这一文钱，鸡崽带回去，保管每一个都能养活，要是养不活，您来找我退钱。”
老妇人一想也是，挑了四只鸡崽，痛快付了钱走了。
素光把二十四文钱交到许氏手里，朝她挤挤眼睛。许氏笑着用指头点一点女儿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很快又有一对抱着孩子的年轻夫妻来问价，看装扮应该是某个村里的庄户人家。
丈夫和之前的老妇人一样，一听说六文钱一只，立马嫌贵，嚷嚷着要带着老婆儿子回去，过几日再来买。有了前面第一笔交易做成的底气，许氏既不慌乱，也不怯场，不慌不忙把鸡崽的品相，个头等优点一一拿出来说了，最后着重强调了下鸡崽好养活。
妻子听完后拉住丈夫：“就在这一家买吧，以往我们自己孵小鸡总也孵不好，孵出来的小鸡大多数也病怏怏的，到最后活不了两只。她们家的鸡崽贵是贵了点，可这些鸡崽子的叫声响亮，也肯吃菜叶，肯定很好养。”
丈夫掏出钱：“听你的。”
夫妻二人把剩下的六只鸡崽都买走了。
“我真是不敢相信，这些钱都是我们挣到的。”许氏紧紧攥着荷包里的六十文钱，双手微微发抖，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心情过分激动所致。六十文啊，以前丈夫在的时候，要干两天活儿才能挣到呢。
以前她觉得挣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非得男人肯下力气或者动脑子，才能挣回来一些微薄的银钱，养活家小，若是只靠女人下地干活养家糊口，一家老小迟早得喝西北风。可现在切切实实地挣到了这六十文钱，许氏觉得，挣钱并没有那么难，女人同样可以挣很多钱，做得未必比男人差。以及，有了卖鸡崽这个挣钱的门路，意味着以后她可以经常来卖，家里便能多一笔收入。
素光踮起脚，用手帕帮她擦干净汗水。
“我们回家吧。”许氏小心翼翼收好钱袋，提起空竹笼。
“别急，娘，我们买点肉再回去吧。”
许氏忽地有些心酸，想到素光每日上工就带两个馒头当午饭，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也是，你们俩姐妹都没怎么好好吃过肉，是该给你们好好补一补。”自从当家的去世后，许氏忙着地里的活计，再没有养过猪，每次吃肉都得到镇上买，然而家里拮据，一家人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肉食了。
母女两个去到肉铺，挑选了一块上好的五花肉，足有三斤重，花了十五文钱。当天中午，许氏去菜园子里拔了一把蒜苗，切了一斤五花肉，和大蒜一起，炒了一大碗回锅肉。另煮了一个青菜汤，锅里还蒸了满满当当的白米饭。这一顿饭，一家人吃得格外扎实。剩下的肉用绳子吊起来，挂在井里，以防变味和被野猫偷吃。
收拾碗筷的时候，素光问田地里的事：“娘，我看见稻苗已经长起来，插秧就这两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