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惟没有回林府,径直去了后山。
他要依照乞儿的指示,去后山抓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回来,让柏徽茹照料,激发她的母性,让她变得温柔,然后才能继续接下来的计划。
子沛和岳惟二人从午时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说好的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
现在眼看就要天黑了,却仍不见二人踪影。
子信被留在院里独自看家、做活,是腰也酸了,眼也花了,头也晕了,肚子也饿。
他满心怨气,咬牙切齿,手下清洗辛池草根部的动作发狠,以此发泄心中的不满。
终于干不动了,他暂且停下来缓口气。
他喘着粗气,双眸含怨四顾,院中三个水盆,两个水盆里已经空了,旁边洗好的辛池草堆成了小山,他面前的水盆旁,也差不多隆起一座小山。
这都是他一人独自忙作半天的成果。
那俩人走时,工作都只做了一半不到,就是洗过的也藏污纳垢。
子信本不想理会,等他二人回来自行解决,可又想到自己此行就是为了获得柏徽茹的原谅。
要是被她看到那样的劳动成果,那俩人均有不在场证明,挨骂的只会是他,岂不是更无法取得原谅了。
于是他只好认命返工,从头开始,一个人做了三个人的工作。
子信的腰实在是酸了,想站起来活动一下。
他手撑膝盖站起来,坐了一整天,起得有些猛,一阵头晕眼花,在原地闭上眼缓了缓才稍微好些。
然而一睁眼,身周一切事物像是曝光过度,色彩都极鲜艳,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会儿才消失,头脑中的嗡鸣也随之褪去,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还不待他喘一口气,就听见门响。
子信赶紧坐下,身子骨还没完全活动开,又坐得太急,他清晰听见腰咔吧响了一声,一阵刺骨的疼在腰间蔓延开来。
他顿时疼出一身冷汗。
来人是一脸疲惫的柏徽茹和一脸冷淡的子沛。
柏徽茹走到子信身边,拿了一个辛池草的根部举在眼前看,检查过后,不冷不热地说:“挺干净,辛苦了。”
子信忍痛冲她挤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
柏徽茹立马看出不对来,问:“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子信继续保持笑容,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说:“没有啊,很舒服。”
柏徽茹上下打量他,看出他坐姿有问题,力全压在左边,右半边不敢用力似的,于是伸手轻轻按压他腰间。
子信立马浑身一个激灵,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一声闷哼卡在牙关里。
柏徽茹:“这叫很舒服?”
事实面前,子信只有闭嘴的份儿。
柏徽茹:“起来,进去躺着,我帮你看看。”
子沛看子信那夸张的反应,觉得实在有碍观瞻,于是移开了视线,这么一看才发现院里少一个人。
她问:“公子呢?”
子信在柏徽茹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起身,扶着腰,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屋子的方向走,听到子沛问公子,他又艰难地转回身来,说:“公子不是随你出去了?”
“我知道啊,我是说他现在去哪儿了?”
子信摇摇头:“他随你出去后就没回来,我还以为是你们拜托他去做什么了。”
柏徽茹使了使力,强迫子信转身继续走,说:“别管他了,赶紧走吧。”
她累了,想早结束早休息。
子信乖乖依照着柏徽茹的指示在床上趴好。
柏徽茹替他按摩着腰。
子沛站在一旁,看他表情安详,不像是有什么大事。
柏徽茹也说只不过是坐了一天,活动不够,小扭了一下,问题不大,按一按就好。
“柏姑娘。”
子信的脸埋在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叫了她一声。
“干嘛?”
“对不起。”
柏徽茹动作一滞,扭头看他:“何故?”
子信挣扎着坐起来,说:“那日是我绑的你,与公子无关,是真的,我不是要为他开脱。”
子信垂下眸去,长长的睫毛染上昏黄的烛光,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阴翳。
他说:“是我误会了你,看你不停捉弄公子,那夜,还拿了刀出来,我以为你是气不过自己......替嫁的身份,所以要报复公子,又很讨厌他,要对他下狠手,所以才、”
柏徽茹垂下眸,沉默了一瞬,旋即露出一个略显自嘲的笑容,说:“我的确是很讨厌他,也曾想过杀了他了事,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她说着站起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挂在树梢上的一弯银月,满腹心事地说:“我可以被仇恨驱使着屠了林府,可对他,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怎么也积攒不满怒气,也许,是恨意不够吧。”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
光是捕捉到她讨厌公子和她屠了林府这两个信息,就足够子信震惊一整天了。
他张口结舌地看向子沛,子沛却是一脸淡然。
她早就震惊过了。
子信:“可、柏姑娘,你为何讨厌我家公子啊?你们在成亲前,应该是毫无交际的吧?何来讨厌一说?”
前世的子沛和子信与柏徽茹关系不错,在他二人面前她总是无意识放下心防。
柏徽茹心跳一滞,现在该怎么说?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讨厌是因为前世积怨吧?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说:“成亲后讨厌的啊,他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让我喜欢的,不喜欢不就是讨厌了。”
“那恨又是从何而来?恨到、想杀了他?”
这可是很严重的恨了。
柏徽茹周身凉了半截。
她的大脑飞速旋转,终于灵光一闪,转过身来,说:“林芝那样喜欢他,他却点名道姓要娶我,害林芝伤心,服毒自尽,林芝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说我能不恨他吗?一个人,祸害姐妹两个人,是不是该恨?”
子沛和子信同时一惊。
他们怎么不知道公子还做过害其他姑娘自尽的事?
他们怎么不知道是公子点名道姓要娶柏徽茹的?
他们不约而同都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仿佛丢失了一段记忆。
柏徽茹:“所以我才恨自己心软,恨自己对他的恨意不够,下不去手。”
“恨意不够,那就是喜欢喽?”
骤然响起的声音引心情各异的三人的视线齐聚而去,看见岳惟从门外走了进来,双臂拢在胸前,似乎拢着什么东西。
他就像一个不合时宜出现的异物,打破这难以言说的气氛。
他却不以为意,仍然笑得开怀,姿态很是潇洒,眼只管望着柏徽茹。
柏徽茹恼怒。
他是这里唯一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却还戏言。
柏徽茹:“当然不是!”
“可是在我的理解里,恨意不够,就是不恨,不恨,就是喜欢。”
明确知道了她心意的岳惟,只觉得自己成功有望。
心情无比畅快。
“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