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信倒在地上四仰八叉,动作十分难看,岳惟和子沛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到子信身边,一左一右,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的脸。
二人观赏了一阵,岳惟冷不丁地说:“我饿了,开饭吧。”
子沛点点头,说:“好。”
然后俩人就同时转身离开了,岳惟坐回桌边,子沛走出门外,去端剩下的菜。
自岳惟受伤以后,他们就将饭菜从饭厅端到他屋里吃。
这可苦了子沛,要端着饭菜走那么远的路。
菜上齐后,子沛在岳惟的对面坐下来,二人各自专心吃饭,仿佛旁边没有一个疑似尸体的东西。
躺在地上的子信一动不动,连眼也不睁,十分敬业地扮演着尸体,嘴角却不争气地流下一行透明的液体来。
翌日,柏徽茹照常出诊。
她灭了院子里小火炉里的火,将里面的药材捞出来,在竹席子上铺陈好,排列整齐。
制造药丸的过程并不复杂,但准备工作却很繁复,有些药材要经过九蒸九晒,蒸晒的时长还各不相同,柏徽茹需要严格控制好时长,否则将会前功尽弃。
她昨夜刚蒸好的黄角就是其中最麻烦的一个,每次要控制好火候蒸够三个时辰,再晒够两个时辰,这样一来,差不多半天就过去了。
小火炉里的火得有人在旁边看着,每过半个时辰就要往里面添点儿小木炭。
一整夜,柏徽茹爬起来无数次,有几次脑子里的意识一模糊,险些睡过了,等赶到火炉边时,里面只剩下一丝丝火星,她赶紧往里面加木炭。
后来,干脆就不睡了,披着衣服在院子里坐了一整晚,实在无聊了,就端了烛台抱着浩繁卷帙出来,坐在院里抄,为了赚钱,她从内城接了些替人抄书的散活。
内城里住着不少达官贵人、名伶文人。
那些个文人最容易悲秋伤春,一到山河破碎之际,灵感就像泉眼极多的山泉一样往外涌,堵住这个泉眼,那边就冒了出来,堵住那个还有一个,就算全都堵上,地缝里也能冒出来一些。
总之拦都拦不住。
创作的文学作品一多,就加重了整理、誊抄、编集的负担。
他们是一群只管输出,不负责后续工作的主儿,于是这些事情只得外包。
柏徽茹需要将这些诗词、文章各誊抄几十份,然后分门别类编辑成册,再装订好。
每装订好一册,就能有二两银子的收入,这已经算便宜的了,若是包给书坊制作坊刻版本,一本就要花五两银子。
更何况,如今的京城百业凋敝,老百姓们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去赏阅文学作品,众多书坊业已永久停业,国子监也闭门造车,不再倾听百姓们的呼声,只为大臣皇族服务。
这些不愿入仕途的文人的文章,被主流排除在外,只得野印,花二两银子,买一份孤芳自赏。
柏徽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略僵硬的肩颈,收拾好一切后,披着一身露水的清新出了门,站在门口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个懒腰。
还未苏醒的京城,清冷的肃杀气更浓,内里夹杂着浓浓的死亡气息。
柏徽茹向她的小摊走去。
为了方便休息,她挑了一个破旧的摊位作为供自己休息的地方。
她把药箧放在桌上,带上一个红色的小药瓶朝对面的流民、乞丐们走去。
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放眼望去,但凡街边能看得见的地方,都躺满了人,有些看不见的地方,比如肮脏的小巷子里、地势下沉的凹洼里,也都有人。
少说也有上万。
柏徽茹走到一个老婆婆身边。
老婆婆头发糟乱,脸、衣服、手都脏得不成样子。
柏徽茹起初发现她时,她身上到处都有严重的鞭笞伤,伤口业已结痂,干涸的血迹遍布全身。
经过诊断,柏徽茹发现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有严重的雾疾,所谓雾疾,来源不明,或是因过度劳作,也或是因长期虐待。
易疲乏、嗜睡、消瘦,身上布满红斑。
雾疾乃是一种新型病症,虽然不如柏文茵的疾病那般罕见,但没有了师傅的帮助,柏徽茹仅凭自己的力量,还是显得有些吃力。
她前世用了三年研究此疾,同步写药方、配药、试药,总算得出结论,然而还未及大力推广,就......
有了前世积累的经验,今生就顺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