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徽茹面不改色,恨恨地瞪着林枕,语气重道:“以前我敬您是我父亲,但事到如今我想说,你不配!你为人夫为人父却从未护过我们周全,甚至助纣为虐!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毒的父亲!”
“茹儿,莫要再说了。”柏文茵只见进气不见出气,抚着胸口,喘得直翻白眼。
林枕一口气堵在胸口,浑身血液噌一下窜上头顶,立马就丧失了理智。
身为一个男人,他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尊严,在女子裙钗下过活叫他无地自容却又毫无办法。
被自己的女儿当面戳穿,更让他顿觉颜面扫地,连最后一块薄到不能再薄的遮羞布都直接扯掉了。
“你、你,反了你了!”
林枕气急败坏,连话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他低头寻摸了半天,看见墙角竖着一根又长又细的木杆。
那木杆是柏徽茹用来搭晒药材的,取的可是质地上乘的云竹木,花了她小半个月的诊资。
那长长的云竹木直戳到天花板,林枕取又取不出来,折又折不断,只好另寻,便随手操起一个破木凳子直指柏徽茹,威胁道:“你说,你再说。”
柏徽茹神色漠然,觉得他方才拿不动云竹木的样子实在狼狈,令人发笑。
“我就算再说一百遍又能怎么样?事实如此,你怕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发妻,谁才是你的第一个孩子!你不就是图那俞方璇有手段会做生意吗,怎么,遇到个有钱有能力的女人,就忘了曾经说要风光迎我娘进门的誓言?就忘了曾说要靠自己的能力考取功名,将家族发扬光大的誓言?我看你的确是忘了,因为你躲在女人的裙子底下太久了!已经忘了站起来吃饭是什么滋味!”
这些话在柏徽茹心里憋了很久,从前世憋到了今生。
那俞方璇的确有才能有手腕,林府正是在她的带领下走向辉煌,一跃成为京城外城数一数二的豪商名门。
可那都是在林枕对柏文茵作出承诺之后。
林枕和柏文茵自小相识,乃是青梅竹马,年少时就定下了婚约,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兑现迎她进门的诺言。
柏文茵始终没有名分,在林府中地位还不如一个丫鬟。
未过门就大肚子乃是女人家最大的忌讳,母女俩没少受诟病,而那狼心狗肺的男人竟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任由世人百般诋毁他的女儿和女人。
柏文茵这辈子是没办法逃离了,但柏徽茹能。
林枕为人迂腐,明令女子不得在外抛头露面、不得识文断字,否则家法处置。
但柏文茵的病情又不能一直拖着,于是,为了医柏文茵的病,柏徽茹想尽一切办法,偷偷翻墙带进来约么七八个医师,把这京城里能叫得出名儿的都请了个遍,墙都快翻塌了。
但统统都是一个说辞:此病,无药可医。
我去?
不信邪的柏徽茹便自己学医。
为了能顺利出府,她在院角挖了个洞,用一个破水缸挡上。
如此,钻了无数个春秋。
她努力学习知识,积极和师傅讨论,翻阅无数医书典籍,总算在和师傅一起努力了无数个日夜后,钻研出了方子。
柏徽茹拿着方子便开始兴冲冲地着手配药,只要医好了母亲的病,她就可以将她带走。
自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眼见黎明就在眼前,却迎来了被迫替嫁的消息。
这倒也是个机会。
能名正言顺地离开不说,还能不受风吹雨打。
结果……
这就是母女俩前世所有的经历。
此时,柏徽茹畅快地吐了一口气,就算不能为母亲以及自己前世的遭遇报仇,起码也出了一口恶气!
痛快!
林枕瞠目欲裂,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身姿摇晃了几下,在场人竟没一个上去扶,皆用一种看好戏的目光看着林枕。
林枕顿时有种山崩地裂、群嘲众讽的错觉,他恍惚四顾,在他的眼里,众人皆是一脸嗤之以鼻,对着他指指点点。
“不、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我没有,我林枕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我没有!我没有!!!!”
林枕得了失心疯一般,疯疯癫癫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在每个人面前都停了一停,口中不断地重复‘我没有’三个字,然后撒腿就朝外跑。
刚跨出门槛,胳膊被一只纤细无比、白洁无瑕的手拉住。
林枕扭头看向拉住他的人,女子的侧脸鼻梁立挺,下颌线犹如刀削,一双凤眼眼尾上挑,细眉微翘,直没入两鬓。
左右见状忙上去扶住林枕,将他重新拖了回来。
来者一身华冠丽服堪比宫妃,绫罗绸缎、珠光宝气在她身上是如虎添翼,更衬托她华贵的气质。
她的到来,让周边的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连院中那秀美的风景也显得不过如此。
一看见她,在场人皆噤若寒蝉,连脑袋都不自觉垂下去了几分。
就是先前那些耀武扬威的恶婆子,竟也显得面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