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应是北风凛冽,寒流滚滚。
却宛如仲夏之夜,星光灿烂,月明星稀。却又冷风呼呼,真奇也怪也!
升天桥建于宫外郊区。
此处萤火飘飞,鸦叫虫鸣,桥下蛙唱,透出恬静与安然,又带着些许瘆人。
子时刚过,一道人影骑着黑马缓步过桥,马儿膘肥体壮,人却异常削瘦,活似根竹篙子。
此人正是祭祀大典上,将几百平民扔入神仙塔的孙奴权,每到子时,他便会前来巡视,子时过后再返回。
“嚓……”
“呜吐吐,咡嘿嘿……”蓦然间,一声沉闷的异动传来,惊得黑马嘴里呼哧,昂首嘶鸣。
马背上的孙奴权差点摔倒在地,迅速稳住身形,将马头绳使劲拉住,这才平稳下来。
“是谁!”他压下心中的惊慌,双眉上扬,瞪着阴鹜的双眸,朝右边怒视。
只见郊区边的枯枝矮丛中,一个少年手持铁阔剑屹立,那铁阔剑是插在地上的,剑柄直达少年腰间。
方才的沉闷声,想必就是阔剑砸在地上发出。
这少年身着丧白袍,头插玉簪,额缠白布,生得一张俊俏脸。狮眉威仪,眸若点漆,在月光的照射下晶莹闪烁。
“是你小子!”孙奴权瞳孔骤缩,缓慢从马鞍踩下来,一只手却搭在佩剑上。
观其一身打扮,内心当即有所猜测。
或许这是除掉对方的好时机,此地荒郊野地,已是出宫,就算将其杀死,也无人发觉。想起方才被对方吓住,脸上顿时滚烫起来,恼羞成怒。
“嚓嚓嚓……”
宁屹从枯枝矮丛中走出,阔剑在地上发出摩擦声,六尺有余的身高,在月色的照射下印出长影。
他面色平静,身体绷直,冷冷道:
“我来此处,有两件事要做。一是逼问一个问题,二是……”
“送你登上牌位!”
孙奴权粗黑的眉毛各有一道疤痕隔开,凶神恶煞,眸中泛寒。
他目光犀利,凝视少顷……
“哈哈哈……”孙奴权遽然间仰头大笑,手抚灰白髯,好似听到什么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一般,脱口笑出,前仰后合。
宁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面色并无慌乱,不生波澜。
蓦然间,笑声嘎然而止,只见对方阴沉着一张脸,目光迥异,叱道:
“无知小禽,我孙奴权在大荒征战部落时,你还只是团气体,不知飘在那里呢!竟然说出这般泼小儿的话语。真小鬼骂城隍,不知死活!”
“唰……”只见他抽出佩剑,这剑跟宁屹手持的阔剑极其相似,厚重无比,通体寒光闪闪,一看就是染过不少生血,屠杀无数。
但就是这般沉重的重铁剑,在其手里挥舞一圈,随后重重砸在地上,丝毫不费力。
“老夫原本还想给司威一个面子,现你主动送上门来,岂能让你活着离开!”
孙奴权咬牙切齿,说罢就抄起铁剑。
“踏踏踏……”沉重步履声响起,低首俯冲而来。
早就有所准备的宁屹岂能示弱,双手提起重剑,大步冲锋,嘴里怒叱。
“杀人贼,纳命来!”
两人均是俯冲低卧,风声呼呼,衣衫猎猎,双手拖动铁剑,在荒地上划出深痕。
眼见距离足够,铁剑抡起……
“铛……”火花擦出,转瞬即逝,沉闷而响亮的碰撞声响起,宛如震鼓器乐,直颤人心。
两人铁剑拼在一起,侧身用力,不分上下。他们咬牙怒视,发力的沉闷声在鼻间粗气中喷出。
这般臂力同身体发出的力道,让宁屹全身剧颤,好似撞在一座小山上,那股反力让他难受至极,有种呕吐的感觉。
而与他对拼的孙奴权也是面目扭曲,眼皮狂跳。他瞳孔骤缩,鼻腔喷出粗嗯声,牙关咬紧,极其费力一般。
孙奴权内心想到,这小子的身体实在异常,这才三个多月,变化竟如此之大,怪哉……怪哉!
“嚓……铛……”
火星四溅,两人分开,而后再次碰撞。
宁屹内心震惊,这老苍货儿,要不是得身体灵气的助益,自己是万万不是对手。
自从他修炼这《凝灵决》后,不仅五感越来越敏锐,目能识蚁角,耳能听蝇腹,全身更是轻盈无比。
就连肉身会变强悍,力气也会随之增大。
这灵气不仅能附在双手,还能运用到脚上,健步如飞,速度奇快。
这些都是他多次试验所得,成效如何,今天就能检验出来。
“铛……滋……”
碰撞摩擦声犹绕耳,两人再次相拼数下,这才退后止息,惊魂未定,警惕互视。
“呼……哈……”
粗重的鼻息喷出,孙奴权疲惫不堪,褶皱的脸上尽显潮红,挥汗如雨。铁剑插地,双手驻在其上,阴沉的眼珠子瞪着宁屹,内心又惊又怕。
他终归是老了啊,体力赶不上,竟会和一个毛头小子相拼如此,暗自嘲讽起来。
再反观宁屹,虽鼻喘粗气,略有汗珠,但还是紧握铁剑,战力大有余地。
这般用力拼杀,实在危险,宁屹内心想到。
此番解决后,定要回去好好提升境界,修习法术。不然自己尽管学习了仙术,却还像个凡人般近身搏杀,实在丢人。若是让叶前辈知晓,怕是冷叽热嘲,看扁于他。
“老奴贼,现在你爷爷有资格了吧?”宁屹眉头舒展,脱口嘲讽,虽如此,脸上还是异常平静。
“呼……”犹见孙奴权挺直身体,渐次吐出疲气,好似缓和不少,满脸的怒色,讥讽叱道。
“泼奴婢,大言不惭……”
“殊不知你是井底蛙,网中鸟,看不清局势。就算将老夫杀死,你也在劫难逃,犹如瓮中鳖。可笑你还洋洋得意,忘乎所以!”
嗤……
这老货分明在暗示他国师的神秘,暗示这王宫就像一个牢笼,还说自己没有见识,这就是未知的可怕。
他这番话,倒是跟赵牛牛那天晚上说出的话有些相似,不过性质不同罢了。
“我问你,我阿爹是否你所杀?”他不想跟对方解释,怎样看待也由得对方。
虽知阿兄不会骗他,但还是要问清楚,想听其亲口说出。
“不错,是老子一脚将那个干瘦如柴的骨头架子踹下去的。”孙奴权眉毛上扬,可谓眉飞色舞。随后脸色变得几近疯狂,像是回忆一般道:
“那根骨头架子犹如枯干,外包一层皮,老夫还没用多大的力,他就像风儿吹一般”。
“扑通掉入!”孙奴权做出倒入的动作,身体踉跄,脸上却奸笑讥讽。他眸光幽冷瞥了眼,手里的阔剑紧了紧,随后又做出感叹。
“哎,可怜呐,早知道,老夫就将他剁成……啊!”
他话音未落,一团白色粉末徒然朝他面孔撒来,顿时歇斯底里的惨叫响彻郊区。
正举起铁剑的宁屹一脸懵逼,眨着闪光的眼珠子俯凝对方。
“啊……老子的眼睛啊……啊……疼死老子了……”
只见孙奴权在地上滚来滚去,不断地用衣袖,想将眼睛里的粉末擦去,但刚刚碰到就疼得撕心裂肺。
“滋滋泚……”
还不止如此,只见对方脸上开始腐蚀,冒出青烟,脸颊骨都冒出来,可谓血肉模糊。
这团白粉就像腐蚀的药剂一般。
孙奴权的双眼处,只剩两个血窟窿,面孔更是只残留骷髅,那血液就像蒸发一般,在其脑袋上冒出青烟。
霎时间那股腐臭的气味飘出,宁屹赶忙抬袖掩鼻,另一只手还举着剑,他目露吃惊,后退几步。
“嗬……嗬……”
孙奴权还在地上挣扎,那双只剩下白骨的手在脸上扒拉着,敲在颊骨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
此时的他早就口不能语,目不能视。
只一分,地上的动静全无,除了被衣物遮挡的地方出现窟窿外,上身的头部,脖颈等地方完全看不到一点血肉,仿佛是死了一个月的尸体,受到风吹日晒变成的白骨。
半空中弥漫着青烟臭味,在月光的照射下,历历可辨,异常醒目。
转瞬间,声音沉寂,消逝的虫鸣蛙叫又响起,升天桥周围的郊区环境仿佛又恢复正常。
在原地等候的宁屹,见这孙奴权再没动静后,将举起阔剑的手放下,靠近查看起来。
一副衣衫褴褛的骷髅头,映入他眼眸。
“乖乖,这是大害物啊!”
宁屹目瞪口呆,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想到,这腐尸散竟然能有如此威力。
他原本以为,自己制作的白粉可以当迷烟来用,“腐尸”二字他以为是老师吓唬,不想让人用,所以才胡乱取名字。
但现在看来,这东西简直是致命啊。一时间不由背脊发凉,毛骨悚然。还好他没有胡乱使用,自己也没有沾染到,不然小命杵掉啊。
腐尸散是他利用蚀白矾、白磺、三品红、黄升草、白硝等十几种药材制作成的。
当时这药散的解释是,“见汗液而融孔,见血水而腐蚀,一分可化青烟。”
所以又叫青烟散。
他当时只以为是迷烟,所以在他撒完药粉后,就想提起铁剑砍,谁料这孙奴权竟当场倒地干嚎。
这倒是令他有些鄙夷了,因为他以为这孙奴权竟然如此怕死,眼睛被迷住就哭爹叫妈的。
但紧接着冒起青烟,血水直流,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宁屹仰头眺了眺附近,发现只有几只乌鸦等着吃肉,还有一只血色蝙蝠,这蝙蝠倒是少见,他内心暗道。
见附近没什么动静后,他将孙奴权的枯骨抛入升天桥下的小河中。
蓦地回头一看,那匹马儿早就不见踪影,原本他还想骑着回去,现在看来,自己又得跑回去了。
宁屹将灵气运用到脚上,步履轻盈而去。
他来时怕引起别人怀疑,所以才徒步而出,也是想多多运用灵气,熟练使用。
这件大事既然已经完成,他就得回去制作益气丹,之后就是提升境界,修习法术了……
其实这腐尸散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孙奴权自然也是知晓的。但他一时只想激怒宁屹,试图寻找破绽,并未防备,这才导致他死得如此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