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慕走进杜氏院内时，杨爱玉正坐在一张板凳上发愣。
她抬头一见杨仲慕，蓦地如同见了鬼魅般，脸色瞬间苍白，转身往屋子里跑。
与正往外走的杜氏撞个满怀，杜氏骂道:“发什么癫，一惊一乍毛躁躁的……”
话未说完，看见身后的杨仲慕，不由一愣。
“大少爷……”
杨仲慕扫视了一下院内。淡淡道:“想问一下姨娘一些事情，姨娘能否赏个座。”
杜氏的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嘴上忙不迭道:“哪里话，大少爷能来敝处，你姨娘荣幸还来不及，来来来，大少爷你请坐。”
提了软椅过来，请杨仲慕就座。
杨仲慕坐下道:“孩儿母亲在世之时，与姨娘关系可算融洽？相处甚好？”
杜姨娘垂下眼帘:“夫人待我如同亲人，我姊妹二人情同手足。只可惜好人命不长，夫人与王爷情深意笃，却难共享福泽，我这做小妾的也深表难过。”
杜氏说得情真意切，言至最后掏出手帕，擦拭起泪来。
杨仲慕道:“姨娘既然与母亲情同姐妹，我希望看在母亲的份上，姨娘作事说话与我兄妹坦诚相待。”
杜氏目光闪烁，嘴上却道:“本该如此。”
杨仲慕这才问道:“秀儿坠楼一事，姨娘跟爱玉可有瓜葛？”
杜氏脸色巨变，瞬间苍白如纸，颤抖着声音道:“大少爷何意？秀儿不幸，乃无妄天灾，她出事之后，奴婢跟爱玉都是悲痛不已，何来瓜葛一说……”
杨仲慕盯着杜氏，冷冷道:“姨娘莫再托词，只要你道出实情，咱们情份仍在，若等着揭发了那日，别怪我不给您面儿。”
杜氏“哇”一声嚎啕大哭，边哭边道:“大少爷何出此冷心之言，这是要逼死奴婢吗？好端端为何要无中生有，非得要给奴婢扣上瓜葛的帽子，奴婢地位卑微，命运实在太苦……”
杨爱玉听到母亲哭闹声，走了进来。
“爱玉妹妹。”杨仲慕看着杨爱玉，温声道:“秀儿阿姐待你如何？”
此时的杨爱玉没了刚见杨仲慕时的慌乱，却异常镇定自若。
显然，她内心经过了痛苦的挣扎。
“阿哥。”她目光坚定，显然下定很大了决心，“秀儿阿姐是为我拣风筝而坠楼的，我对不起阿姐。”
“爱玉……”杜氏想阻止杨爱玉说话，已然不及。
杨仲慕长吁了一口气，道:“爱玉诚实，秀儿阿姐不会怪你。阿姐给你拣风筝时，你可见过她身边还有其它杂人。”
杨爱玉道:“当时我在楼亭之下，楼上情况不得知，但阿姐上楼之后，后面好像跟了一个丫头去，具体是谁，不曾认出来。”
杨仲慕目光一凛。
“可曾见那丫头何时下楼？”
“阿姐摔下楼后，围了一堆人，我当时十分害怕，因为阿姐为我拣风筝而坠楼，心里特别内疚，又怕被他人知道，少不了被父王惩罚，阿娘也会跟着遭殃。”
杨仲慕道:“好爱玉，你今日说了实话，阿哥阿姐都不会再责怪于你，只要你坦诚相待，咱们永远是兄妹。”
杨爱玉垂泪:“是我……对不起秀儿阿姐。”
杨仲慕站起身来，向着把脸别向另处的杜氏道:“姨娘保重，顺便告诉你一消息，秀儿……醒了！”
杜氏猛地回头，双目圆睁。
杨爱玉满脸欣喜，激动落泪。
杨仲慕微微一笑，转身出了院落，直接去了桂王爷的书房。
桂王爷正在书房读一封信笺，信笺来自西关，他曾经领兵征战的疆土。
读着信笺上内容，他坚毅沧桑的脸上时喜时忧，阴晴不定。信中不知是何内容，竟让这位稳重沉静的老王爷喜怒形于色。
桂王爷读完信笺，在房中来回踱步，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之声，不一会听到来人通报。
“禀告父亲，孩子杨仲慕求见。”
“仲慕？”桂王爷略感意外，他把信笺放入书柜，落锁，方去打开书房门。
杨仲慕口称父亲，非常难得，可见他对桂王爷心存的芥蒂去除了一层。
杨仲慕好久未来给他这位父亲请安问候，今天不知吹的是什么风。
“我儿进来吧！”桂王爷温和道。
在桂王爷眼里，杨仲慕性情的转变虽不是他一手促成，但跟他有间接关系，他对这个儿子心怀愧意。
杨仲慕谢过父亲，然后道:“秀儿，已经醒了。”
“是吗？”桂王爷惊喜万分。
果然人逢喜事心情爽，杨仲慕改口称其为“父亲”，必是事出有因。
桂王爷仰天长呼，“苍天有眼，我秀儿终于脱离苦海，苦尽甘来。”
杨仲慕神情柔和，亦是喜不自胜。
“得益于父亲推荐的能人，秀儿能够苏醒，柳帘姑娘功不可没。”
桂王爷哈哈大笑:“柳老三的孩儿果然是个能人，她能接受本王认她为侄女，也是本王的福气。”
桂王爷高兴得不能自已，大手一挥。
“走，为父去看看秀儿。”
桂王爷来时，柳帘正在训练秀儿说话。
“爹爹……”秀儿现在能连喊两字，比先前几日又进步了些，见着王爷，叫了一声“爹爹”。
王爷喜不自禁，走向前仔细端详秀儿。
“好秀儿，你终于好起来了！为父都不敢想的事，今日竟然实现了。”他捧着秀儿的脸庞，看到秀儿肤色红润、目光灵动，整个人显得活力四射，不由大为慰藉，心里被压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来。
桂王爷转头望向柳帘，拱手一揖。
“多谢侄女，你是秀儿的再生恩人，亦是整个桂王府的恩人，秀儿能够新生，全是侄女一人之功劳。”
柳帘谦逊道:“是秀儿自己的毅力决定了她的新生，秀儿是个坚强的孩子。”
桂王爷感叹道:“秀儿也的确够坚强！”
秀儿缓缓抬起一手臂，艰难伸出拇指。
“柳……姐姐……优……秀……”
看得出，秀儿手能抬起能伸屈手指，可见又进步了不少。
柳帘与杨仲慕互望了一眼，均感欣慰。
桂王爷跟秀儿互动了一番，引导秀儿说了一会儿话，此时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为了不影响秀儿定时用膳，桂王爷才告辞众人，回到书房。
他迫不及待从砚台取下笔墨，铺上一张白纸，挥笔疾书，万语千言，浓缩文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
桂王爷展开书笺，重新阅了一遍，才满意地装入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