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仲慕思绪柔和,感觉好长时间未有过的惬意。
迎面突然风风火火撞来一丫鬟装扮的年轻女子,那丫头急着赶路,一不小心与杨仲慕撞个正着。
“对不起,对不起。”丫鬟甚至没抬眼看是撞了何人,就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杨仲慕皱了皱眉,不知哪个夫人没调教好的丫头,举止张惶,毛手毛脚的。
好在心情不错,杨仲慕也毫不在意,母亲没了,王府里现在除了亲妹子秀儿,没有一个让他有所关注的,各房的女眷丫头们,他都忘了她们的名字,有些甚至不曾认识。
走过一道弯弯曲曲的花圃,前面到了王府内标志性的建筑——望乡亭。此亭是太上皇赐建,杨仲慕祖母是异域大魏人,祖父祖母是太上皇钦准的”和亲“,太上皇体惜祖母从异域远嫁至此,为了显示对两国和亲联姻的重视,从国库中拨了银子,建成了这座气势恢宏的望乡亭。
那望乡亭建在王府之中地势极高的小土山上,楼层高达六丈,站上楼亭,放眼望去,能俯瞰京郊,遥望京城,视野极为开阔。
杨仲慕走近望乡亭,突听得到亭下一片人声嘈杂,有小厮丫鬟们慌乱地来回奔跑。
出什么事了?
杨仲慕加快脚步,向前探个究竟。
“快!差人去叫府医来。”一个嬷嬷大喊,情绪惊恐而慌乱。
“去禀报老爷,快啊……”有仆人小厮拔腿飞快跑去王爷的府邸。
杨仲慕加快步伐,众人见他,纷纷叫了声“大少爷”,表情复杂,自动让出路来。
路尽之外,人群之中央,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躺在地上,周围一摊鲜红的血渍。
杨仲慕只看了一眼小姑娘,就如遭雷击,浑身剧震,发疯似地冲了过去。
“秀儿……”
他一声凄厉地呼叫,扑到小女孩面前,目眦尽裂。
小姑娘正是他唯一的亲妹妹杨仲秀。
据一名小厮说,他刚从附近路过,突然听得一声巨响,走过来一看,就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小姐。
“秀儿,秀儿……”杨仲慕悲愤地盯着众人,大声嘶吼,“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好啊,你们这些人,一个个见死不救的没良心。”
说罢就去抱地上的秀儿。
“大少爷,不可以啊!”忠伯冲过来,死死抱住杨仲慕。
“大少爷,小姐从高处坠落,难免骨折骨碎,移动不得,且待大夫来了救治。”
杨仲慕盯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秀儿,孤单而又凄惨。
他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仰天嘶吼。
“苍天,我失去了母妃,为何还要秀儿遭此厄运,你为何如此待我,待我的家人。”
赤红的双眼,血泪欲滴。
这时找王爷的小厮来了,说是王爷上朝未归。
一会儿,府医到了。
杨仲慕悲声求道:“大夫救命,把我小妹救过来,我这少爷不做也罢,去做你的仆童。”
大夫急道:“少爷莫乱作贱自家身份,你这是折煞老夫,受用不起,救治小姐,我理当尽力,请不要给老夫压力。”
大夫说完开始着手救治。忙乎了一阵,眉头越拧越紧。
忠伯问道:“大夫,还有希望么?”
大夫脸色凝重,缓缓摇了摇头。
“去找个舒适点的架子来,把小姐担到屋里去,地上的凉气太重。”
这口气,就差没直说让大家为秀儿准备后事了。
杨仲慕失魂落魄地站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秀儿,那份不舍,让旁人看了垂泪。
众人在大夫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把秀儿移到担架上,抬去秀儿的闺房。
杨仲慕失魂落魄跟着进了秀儿的闺房,府医垂手而立,言语无奈。
“少爷,那望夫亭实在太高,小姐如今气若游丝,在下尽其力,但无能为力。”
杨仲慕无力再次激动,如今反而冷静出奇,那悲苦溢满胸腔,只觉人生之大苦,痛彻心髓。
“你且去吧,小妹命该如此,怪不得你。”
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冰如寒潭的冷意,面色惨白。
“少爷,请保重!”大夫如获大赦,徐徐退出。转身离去。
外面传出纷乱的脚步声,人未到,一个女人的大呼小叫声传了来。
“秀儿,我的秀儿啊……”
王爷的侧妃李氏,由两名丫鬟搀扶着,一把鼻涕一把泪,跌跌撞撞进了屋,见到躺在榻上的秀儿,就要往秀儿身上扑去。
杨仲慕皱紧了眉头,一把拖住李氏,低吼道:“秀儿全身伤痛,您可别再碰她。”
李氏停了哭喊,回头望了扬仲慕一眼。
“大少爷态度好生粗暴,我碰一下秀儿,秀儿已经这样了,难道还会掉块肉不成。”
杨仲慕知道李氏的德性,因为是妾,处处受到压制,而她偏偏是个野心极大的人,一直以来,对自己嫡出的兄妹二人都没有心存善意过,今天这般哭天抢地地,表演成分居多。
杨仲慕冷声道:“秀儿生性喜静,你别大声闹了,吵着了她。”
李氏道:“大少什么意思,秀儿出事,我来怜惜一下,难道还错了?”
杨仰慕淡淡道:“怜惜又有何用?秀儿回不来了,一切做作又有何益?”
李氏回头望了杨仲慕一眼,愠怒道:“秀儿虽非我亲生,但你母亲过世之后,王爷将她托付于我,我将她视同亲生女儿抚养,秀儿也将我视同亲生母亲,我母女感情融洽,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我悲伤不已,哪儿做作了。”
杨仲慕不为所动,态度坚决依然:“姨娘莫怪,小妹与我一起长大。我无比了解她的心性,她性格内向,不喜人多,你等全部出去吧,侍我单独多陪一会儿小妹。”
李氏嘟囔了几句,没有再坚持,带着几个下人走了。
屋子里总算安静下来,杨仲慕怔怔望着秀儿的小脸,想着之前兄妹二人如胶似漆的玩乐,泪水悄然滚落。
“秀儿,母妃过世之后,我沉沦堕落,忽视冷落了你,阿兄我好生后悔。”
“亲临母妃的离世,你一定比我更加悲伤,更加难过。”
“我好自私,明明体会到了失去母妃的痛苦,却不曾去体谅你痛苦更甚的心情,哪怕我安慰你一言半句,我如今也没有如此后悔。”
“直到遇到了一个会医术的女孩,秀儿,那女孩戴一顶连帽面纱,好像咱们的母妃,她热情开朗、性格温柔,认识她之后,我才觉得日子有了生机,可是你如今又遭此大难,当真是没有苦尽甘来的日子。”
“秀儿,阿兄跟你说,那女孩名叫木卯……”
“木卯姑娘!”
杨仲慕突然睁大了眼,如同落水者发现了最后一根稻草,泛发出希冀之光。
那医术奇异的木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