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病房，赵国强左右张望。
一下就看见朱荣祖校长站在走廊的尽头，手里叼着支烟。
地上已经好几个烟头，显然这十几分钟，他一直就没闲着。
抽烟解闷呢。
赵国强略微停顿，梳理顺思路，组织好语言，才走了过去。
“朱校长今天来，是来送礼还是送钱啊？让您等这么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谅解。”
赵国强说话简单明了，直指问题关键。
朱荣祖心道：谅解？我谅解个屁，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晾着我！
只是这小子话里什么意思？
“送钱？”
朱校长嘴比脑快：“送什么钱？我为什么送钱？”
“朱校长难道不是朱老师叫来看看我妹妹死了没有？过来送封口费……不，住院费……您也知道我们是孤儿。早在15年前西川大地震，我们才一岁，妈妈为了救我们被倒塌的房屋，活活压在了里面……是她用身体保护了我们，用她的命换回我们的命。”
赵国强声音哽咽，传递着浓浓的悲伤，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看着前一秒还色厉内荏，不可一世的学生，下一秒就悲伤流泪。朱荣祖心里是百感交集，心道：哎，这是个可怜的娃。
当即就心软下来，不忍再求全责备，细说起来，他也没什么错。
反倒是自己不请自来，戳到他的痛处，也难怪反应会那么大！
出生影响命运，体育中考成绩又即将成为一个影响命运的拐点，爱莫能助，可怜的娃！
心念电转之间，朱荣祖对赵国强的身世感到悲哀，也对他的遭遇感到惋惜，怎么不幸都集中到了同一个人身上？
嗨，想哪去了！
今天主要是来降低影响，给我那猪弟弟来擦屁股的。干正事要紧，别的一切都是扯淡。
朱荣祖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空手而来，被对方捅破窗户纸确实难为情，早知道就该买点“随手礼”带着，真是大意了。
医生和教师虽说同属国家事业单位公职人员，但从某个角度来说，有一个通病：就是抠门。
前者是动手，后者动口，能动手和动口解决的事就绝对不乱花一分钱。
“呃，你中考体育的事我在这给你道个歉，也希望你能谅解。你班主任朱老师他……”
“校长您也看到了，我妹妹这次命是保住了，可以后如果她还是想不开……”
赵国强打断了朱荣祖的话，说道，“我家庭情况您也知道，我们从小没妈，和老爸相依为命，可我们刚初中毕业，昨天他就把我们给抛弃了，妹妹她一时想不开，加上我中考体育的委屈，刺激到她，所以就喝了毒药，好在现在被抢救了过来……”
赵国强声泪俱下，一半真情，一半是刻意。
情绪是会感染的，悲伤也会传递。
狭小的空间里，朱荣祖难免受到感染，被氛围带着走。
“我很同情你们，你们是懂事的好孩子，生命很宝贵，一定要好好珍惜，以后可不能做傻事，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老师……我今天出门走得急，没带钱包，走，我带你去给你妹妹买点东西……”
没带钱包？这话鬼才信！
“朱校长没带钱包没关系，”赵国强不假思索，立马接过话头，“收费室窗口可以扫码，微信、支付宝都可以，比起买东西，妹妹更需要交住院费。没有钱，医生会立刻停止治疗。”
得！朱荣祖心脏扑通猛跳一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会顺杆往上爬。
他此刻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给钱吧，不甘心，被人牵着鼻子走，乖乖认怂，好像很无能，被算计一样。
不给钱，又不像他的风格，被人给看扁了，显得很小气。
罢了罢了，装聋作哑，假装没听见最好，希望这小子识相：校长的竹杠你最好不要敲。
岂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朱荣祖假装没听清楚，问道：“你刚说啥？”
“可以扫码，微信和支付宝都可以。”
“不是这句，上一句的上一句。”
赵国强抬头看了一眼，脑子里跳出四个字：一丘之貉。
校长和他弟弟还真是应了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往日高大威严的校长形象轰然崩塌，碎了一地，开始不要脸了。
“哦，”赵国强沉思两秒，知道了校长的意思，随即说道，“朱校长是要我给您写个保证，那件事情不再提，一笔勾销，是吧？”
朱荣祖眼前一亮，有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这小子这么聪明，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真是：古灵精怪，一点就通，难怪能成为学校尖子生。
赵国强看对方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也不含糊，当机立断说道：“好，你去扫码交费。交费成功，我马上白纸黑字写给您。”
“好，行，就这么定了。”朱荣祖不怒自威，抛出一个严厉的眼神，然后硬着头皮走向收费窗口。
他边走边想：要是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画上句号，那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可这么做会不会有点龌龊？
花钱消灾吧，希望这件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希望赵家兄妹能言而有信，这是最后一次！不要再节外生枝，否则得让你没好果子吃……
朱荣祖心理活动丰富得很。得想个办法挟制他，否则那小子有一就有二，继而有三，那该怎么办？
让他没想到的是，挟制的办法还没想出来，“啪啪被打脸”倒是马上就要上演，他甚至都没走出人民医院的大门。
……
收费处窗口。
正在排队的朱荣祖心里琢磨该交多少好：500……800……还是2000……？不行，不行！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
收费员：“病人姓名，交多少？”
朱荣祖：“病人赵菲燕，交1000元，微信支付。”
收费员：“你是病人什么人？她账户里边还有余额1867.05元。”
“我……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交钱就行了。”朱荣祖本想说“是她老师”，可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硬生生憋了回去，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不想横生枝节，干脆不说为妙。
收费员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不再多言，在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估计眼前这位就是：护士八卦群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中考作弊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