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称王,圣上得调兵南下,北兵南调,咱们回扬州路上遭遇的这波,大刀招式开合,是北境的路数。”
小桃红难掩震惊,看着昭云卿。
这天道不公,万物为刍狗。
天华朝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昭平之,军功赫赫,麾下的昭北铁骑夺回来云州十五城,差点把北地都收服。
如此权柄,才继位的皇帝自然是忌惮不已。
昭平之一生戎马,有一位夫人,膝下只得了两个女儿。
为打消皇室疑虑大女儿昭华春嫁入皇家,为当今贵妃,孕有一子一女。
贵妃长女为宝珍长公主,仍在帝京,同驸马十年无所出,贵妃次子宝昉为肃王十五便同祖父一齐镇守北疆。
将军幼女昭容春同大女儿相隔十余岁,只收了麾下的着力培养的前锋李青做女婿,恩爱非常只得了一女,便是昭云卿。
五年前,李青在妻子再怀时出城应敌身死大漠,容春难产一尸两命同昭云卿还未出生的弟弟一起死去。
当时的昭云卿只有十岁,圣上便说由贵妃抚养在宫中,册封青瑛郡主,礼同宝珍长公主。
贵妃深知,这是为了牵制镇北将军的兵力和肃王,亦不愿将昭云卿拘在宫中养成花瓶一般的废物,只说让昭云卿回族地为父戴孝三年。
这三年,贵妃势力与肃王呼声愈发喧嚣,圣上若再赏封昭云卿,便是认可肃王为太子,所以迟迟不肯召回青瑛郡主。
五年前的昭云卿,在京圈是有名的小霸王,招猫逗狗,关系亲近的会说一声冰雪聪明形容肖她的祖父,言语刻薄的只说她无脑草包,武将代表。
那一年她也随父亲在大漠守城,九死一生,扶棺回京,却听闻噩耗,一向身体康健的她生生大病了三月。
在京,除去宫里的姨母,便是宝珍表姐。
祖父无召不得回京。
那场葬礼,只有她一个姑娘,强撑病体披麻戴孝跪在前堂。
陛下赏赐无数,可在明眼人看来,便是宣示皇权威严。
谁都知道,李家小将的死,昭家二姑娘的死都有皇家的影子。
朝廷勋爵沆瀣一气,都想瓜分皇权。
早从大姑娘嫁入皇家之前,他们便巴不得镇北将军同圣上翻脸,等到成为反贼,便可清反贼立新帝,求谋一个家族兴盛的捷径。
内忧外患。
镇北将军,先是嫁了自己的亲女儿,保了十余年的平安,又是以退为进将昭云卿送走。
这近二十年的时间的天华的平安,哪一分和他们昭家无关。
只是苦了将军的一双女儿。
桃红长了昭云卿五岁,便是昭云卿母亲的丫鬟的女儿。
她的父母也同李将军一起死在了北漠,同样也是看着昭云卿长大的,便像是长姐。
离京南下,这五年却也是母亲一样,照顾着落下病根的昭云卿。
说不恨,不想回去,是不可能的。
她也见过宝玉当石子,见过皇权喧嚣,见过大军压境,见过民间的疾苦,见过北漠的黑风。
但就算昭云卿能平安过好这辈子,也算是圆了夫人的嘱托,母亲的遗愿。
她不知道南地北地有什么纠葛,但是为了夫人少将军还有母亲父亲的心愿,她也会护着她走下去。
小桃红听了北境危困,不知怎么接话,但是凭着这番深情,只说:“桃红这一生,都听小姐的。”
昭云卿沉默着进了浴桶,也难掩几分悲伤。
末了又吩咐道:“先不要和六爷讲,咱们回了扬州,还得要一阵子。”
小桃红点点头,她知道六爷是个藏不住事的,如今老将军和贵妃都没有吩咐,她们突然要回京,怕是又要分心。
夜深,夏日朗星,昭云卿又渐渐沉入梦乡,梦中的那场大火烧得烈极……
轻舟过崇山,碧波催樯橹。
扬州运船航道多的是来往货物,昭云卿三人一马,随了官府运盐铁的官船,走的轻易,不到两日便到了扬州城。
老黑本是北边的战马,船上修养了两日,除了不能疾行也好了个七七八八。
此刻驮着昭云卿和小桃红十分轻松,马六牵着老黑,过了扬州城门,便有些沉默。
“回了李府,还得麻烦六爷再备辆马车了。”
马六也不问小桃红为何,只是默默地道了声是,便不言不语。
昭云卿知道,马六就算在扬州城呆上半辈子也陷不进这温柔乡里,他本就是在漠北养马的汉子,渴望风沙打在脸上。
她大梦一场,再回扬州恍如隔世。
不由沉沉地看向记忆中的繁华街景,车马如龙,叫卖的小贩吵吵嚷嚷,着长衫的士人公子吟诗弄对,姑娘头上戴着绢花,互相打着扇,香粉扑鼻,恰是七月,榴花在街头开的正盛,红艳艳的开的热烈。
上辈子,她也曾耽溺于这温柔乡,全然忘却了北地的祖父,一个人撑起了大半天华的平安。
心头再也不起波澜。
昭家大火,上下仆从无一逃出,她发誓,必将有负昭家的勋贵一个两个全揪出来。
包括在位的那位天子,必让他们跪在父母的坟前忏悔!
李家在扬州不算入流,直到出了李青这个小将,才算是名流里的一份子。
这五年青瑛郡主领旨守孝,不少想搭上昭家的人都要将李家的门栏踏破。
李家才从住的碧石巷的四进,半买半搭地收入了隔壁的五进的院子。自然也是沾了昭家的光。
马蹄踢踏,紧赶慢赶地在天色将暗时走到了李府,马六上去叩门。
守门的管事一看是马六,慌张地将前门打开,谄媚地迎出来:“六爷怎么这个时候打马回来了。诶呀,四姑娘也回了。小四,赶紧的去和老太太知会声,就说四小姐自己回来了。”
小桃红横斜了管事一眼,也没说什么,只顾着扶昭云卿下马。
“不必了。”昭云卿轻声,言轻却威严的紧儿,颇有几分镇北将军的味道,“李管事何必叨扰,我累了,不必让她老人家来接。”
小桃红冷哼一声:“还不滚下去,挡着姑娘的道了。”
管事面上讪讪,眼看着马六一把揪住去通报的小厮,连连称是。
昭云卿住在老院子里的主房寒翠居,前几年买了新院子李家的人说她身份贵重辈分又小,便将她安置在老院子里。
昭云卿倒不觉得有什么,一辈的几个小的也是怕她独她一人一间四进的院子,也不用晨昏定省,倒是省事。
便领着小桃红纯熟的往老院子走去。
管事一惊想起近日家中的荒唐事,忙道:“四姑娘且慢,是小的糊涂,只是管着外院子的事情,也忘记讲了,您和二太太走的这些天,扬州又下了几场急雨,老屋那边泡的不成样子,便说给各位少爷小姐迁到新院子来住,您还没回,就也没安置。还是等奴才们通报了主子。您先去正厅上等等。”
小桃红横眉竖立,登时便想上去给这管事两个嘴巴子。
主子主子,也别怪她讲话难听,李青将军是入了赘的,才将李家从山野地里刨来了这扬州立了宗祠。
真是睁大眼睛看看到底谁是主子。
马六老神在在的也没生气,看了姑娘一眼,见姑娘也没说什么,就开口:“那属下先退下了。”
有小桃红这个煞神在,够李家这些人一顿好果子吃的,他还是回去睡一觉,再去找个好车马。
昭云卿点点头,又对着李管事说:“那也不必这么麻烦,我同你走一遭,我刚好也想去李二老爷院子里坐坐,你就将老太太请来。”
说罢也不看李管事登时变白的脸色,便向二老爷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