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温度骤降，冷风吹过回廊，带动廊上灯笼不停摇曳。
阿全端着煎好的药回来时，小鱼正守在门口抱着肩膀打哆嗦。
“药煎好啦？”小鱼上前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摸了摸，略有些烫手。
“少爷在里面，我把药送进去，你在这等我一会。”她交代阿全一句，便转身进了屋。
阿全在门边，从缝隙里瞧过去，刚好看到坐在床边的男人和静静躺着的女子。
以及……两人交握的手指。
他看了半晌，面具下的眼眶已经红了。
又一阵冷风吹来，将屋门吹开了些。他立马回过神来，伸手将门关上，免得屋内女子再着凉。
小鱼很快就送完药回来对他道：“多谢你将药送来，能否带我去一趟厨房，我再给小姐煎一副备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屋里的司马上兮听到。
阿全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回了句好，然后就抬步向厨房走去。
两人一路沉默无言，直到到了厨房，小鱼关上门，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邢大人。”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是肯定的语气。
阿全沉默良久，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便是承认了。
小鱼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哽咽着，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你没死……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小姐她……她……”
阿全看着面前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无措的摸了摸身上，没摸出来任何能递给她擦眼泪的东西。
小鱼拿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她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男人，想到他以前的样子和现在脸上可怕的伤疤，心中又是一揪。
邢仲权，月城主曾经的近卫统领，也是月映图的心上人。
“小鱼姑娘还是叫我阿全吧。”邢仲权沉默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走到药炉旁将里面的药渣倒出来。
“这药是你亲手煎的？”小鱼擦擦眼泪，凑近问他。
邢仲权点点头，没说话。
他刚才抓了药就直接拿来厨房煎了，这种事以前他也没少做，月映图近几年吃的药都是出自他手。
夜里太冷，他怕药凉，便一路用内力护着。以至于走到涂知意屋门口，还有些烫手。
把新药添进药炉，重新生起火，邢仲权拿着扇子坐在一旁轻轻扇着。过了很久，待到炉中的水已经开始咕嘟咕嘟的冒泡时，他才轻声开口问道：“小姐她到这里后……过得可还好？”
此言一出，小鱼的眼圈又红了。
她摇摇头：“不好。”
说完她又朝窗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后才继续道：“小姐失忆了。”
邢仲权手中摇扇子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了然的笑了笑：“果然是这样。”
自从在武馆第一眼看到她，就发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别说面具已经摘下一半，就算不摘面具，他的阿图也一定能认出他来。
可是阿图没有。
她完完全全没有认出来，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昔日的爱人。
从那时候起，他就隐约猜到阿图失忆了。如今从小鱼口中再次证实，心中竟然悄悄的松了口气。
忘了也好。
如今她已嫁入司马府，再记得往事只会更痛苦。
虽然已经关好了门，但屋里温度还是不高。小鱼搓了搓胳膊，干脆在药炉边坐下取暖。
“当时你来抢亲失败被……之后，小姐以为你死了，一路上都没说话。”小鱼絮絮叨叨的讲着，“我不停的在花轿外给她讲笑话，可她不理我……”
邢仲权静静地听着，心中钝钝的疼。
“我一直担心小姐，直到到了司马府她很温顺的和少爷行完了礼。那时候我以为她是想开了，认命了。”
“可是在洞房等少爷的时候，她问我是谁。”
小鱼低下头，将手向药炉靠近了些。
“我一下子就猜到她伤心过度失忆了……我当时想着，这是好事。不记得就不会伤心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所以我就没再和她提过你……”
“邢大人……”小鱼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他，“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叫我阿全吧，以后不要再叫错了，让人听到不好。”邢仲权叹了口气，安慰她：“你做的很好，她不应该记得我。邢仲权已经死了，以前的事情……应止于你我之口。”
“好……可是你怎么办？”小鱼面露担忧，“你以后要去哪呢？”
“我哪都不去。”邢仲权平静的看着药炉下的火焰，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厚重的面具下。
“小姐在哪，我就在哪。不能与她厮守，就守她一世平安。”
煎药这种事情邢仲权做起来是轻车熟路，他干净利落的把汤药滤出来倒进碗中，又找了个食盒装起来交给小鱼。
“拿到屋里用热水温着，小姐若是退热了就不用再喝。”
“好。”
小鱼拿了食盒，走到门口时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对邢仲权说：“有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
邢仲权放下手中活计，疑惑的看过来。
小鱼踌躇片刻，还是说了出来。
“小姐成亲那天，我看到她领口有血迹……我怀疑她失忆是因为自尽没成功……”
这才是她一直不敢跟小姐提以前事情的最重要的原因。
说完这话，她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厨房。
邢仲权僵立在原地，漆黑的面具下似有泪光闪过。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小鱼抱着食盒匆匆回屋的时候，司马上兮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近几日他们为了追龙之须都没好好休息，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即使这样，司马上兮的睡眠也很浅。小鱼轻轻一推门他就醒了，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了摸涂知意的额头。
“少爷，小姐怎么样？”小鱼看到他的动作，上前询问道。
“还好。”司马上兮舒了口气，“已经退热了。”
说完他看向小鱼手中的食盒，笑道：“这药应该是用不上了。”
小鱼垂眸闷声说了句：“奴婢还是热着吧，以防万一。”
然后就不再搭理司马上兮，自顾自的去准备热水盆温药了。
司马上兮看着小鱼忙碌的背影，冷不丁说了句：“我与你家小姐已经成亲，你是不是该改口叫我姑爷了？”
小鱼转身看着他，认真的问：“少爷您真的把我家小姐当妻子了吗？”
司马上兮语气一哽，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反驳这个小丫头。
见男人面露尴尬，小鱼干笑一声便继续忙她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