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讽张泽为“明主”,却完全遏制不住奸逆之党,白白葬送贤臣。
又讽张泽为“圣人”,其实只有圣人之念,却无圣人之行。
总是指望他人,然自己却无所作为,也没能力有所作为。
只会站在道德的至高点,鼓动唇舌,指指点点,一口一个大道理。
所谓外君子,而内小人。
又直言张泽可以什么都不用付出,只是三言两语,便让他人放弃利益,往自己身上割肉,张泽只需要动动嘴巴,大家损失的却是实打实的利益。
最后更是过分,引经据典,所谓口言善,身行恶,国妖也;直骂张泽是国妖,国家妖孽,也就是说陈雪认为张泽,只是嘴上说得漂亮,而行动上则为非作歹,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在陈雪的眼里。
张泽要大家放弃到手的利益,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吗,侵害他人利益,以获得自身利益,他简直是虚伪小人,就想着从别人身上割肉布施天下?
有本事从自己身上割肉啊!
她确实是字字诛心了。
但却也是漏洞百出。
张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等她一口气说完,没有任何想要补充的意思之后,张泽这才开口。
“陈宫之死非我所想,乃是朝中乱臣贼子所为,汝父仗大义而死,岂可等同草木,况且,汝无意为父报仇乎?”
陈雪身体不由得一震。
看向张泽的眸光之中,似有某种不知名的火焰正在燃烧。
看着那双眼睛。
张泽只是淡然一笑。
“我诚心所言,汝若不信,只管动手,反正离开了皇宫我什么都不是。”
“或许只是一盏摇晃的油灯,跳脱的火星,一阵风来,便灭了,可叹我之理想,汝父之理想,终无实现之日。”
张泽从来不畏惧死亡,对于死亡,他从来只是觉得可惜,没能为更多的人点亮光明,就要那么仓促的熄灭了。
同时也有些惭愧,对不起崔大夫,对不起陈宫,对不起那些跟在自己身边的老臣,对不起天下苍生,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小满,还有梦瑶……
众人寄理想于他。
本以为可星火燎原。
他却仓促的熄灭了。
他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圣人。
他只是努力的去做。
还有身边的人也一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之所想,绝非是从汝等身上割肉,我只是觉得,对于城中的百姓,这样的压迫实在是太过,这跟鱼肉百姓,真不知有何区别,汝父九泉之下,也恐难瞑目。”
是啊,从头到尾张泽都没有错。
他只是来问陈雪为什么这城池之中会这么乱,粮食会那么贵。
同时抱着想要劝劝的想法。
劝的话还没说出口。
却是陈雪忽然暴起。
问粮食卖的贵一些怎么了,搜刮民脂民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甚至还说不让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就是让他们自己往自己身上割肉。
一升米,今日米价都已经卖到三百多文了,昨日还只要七十九文。
包括其他吃的也一样。
这样的重负。
百姓怎么能够承担得起,这不是要掏空他们所有的一切,而付出那么多,却只是为了满足活着最基础的条件。
怎能不让人感到悲哀。
百姓想要活着。
真的……就那么难吗?
贪官污吏,豪强士族,搜刮民脂民膏,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常到百姓甚至都已经意识里浅默化,自己就应该被奴役剥削。
就应该笑着被侵犯。
犹如猪仔般任人鱼肉。
但,这个国家一开始建立的初衷,根本就不是这样啊,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能够更好的生活……
而想要改变这一切,却被人认为是虚伪,假君子,装圣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
“陈雪,就算你理所当然的认为,压榨底层百姓,对于你们这种特权阶级来说,是在寻常不过的事情,但你父亲也应该有教过你,不可竭泽而渔,压榨得如此之狠,此城将成人间炼狱。”
说完。
张泽站起身来,整理好衣冠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即便在这种时刻,也依然保持淡然,并没有痛心,也没有愤怒。
“割肉之痛难忍,然若欲救黎明百姓,需受天下苍生不能受之苦。”
“话虽如此,你却也不信。”
他离席一步步走近厅中大鼎。
“是了,不信我不为此生求名,也不为后人谋利,他人肯定是了,可,若是能伸大义于天下,此肉,舍得。”
“此痛……忍得。”
不知何时,紫霄剑提在左手,他右手小臂背面一整块皮肉全部都剜了下来,淡金色的血液凝结薄膜,遏制住血液喷涌而出,透过那膜,可见白骨。
咕噜——
伴随着落水声。
血肉坠于鼎中。
面对这种突发事件。
陈雪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张泽的面庞,想要从那张平淡的脸上找出一丝动容的痕迹来,然除了鬓角那细密的汗珠以外,仍旧无动于衷。
神情丝毫没有变化。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世上居然有人能对自己那么狠,这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算是这种疼痛也能忍受吗?
是,修士自愈能力是要强一些,但那也是建立在血肉没有离开本体的情况下,失去一大块血肉,依然是重伤。
张泽自己剜去了整个右手小臂背面的血肉,这完全就是自残行为,若无名医疗伤,哪怕是他,也有可能残疾。
而看着这一幕。
叶昭灵只是默默低了下头。
她知道张泽是狠人。
在兖鼎中就知道了。
但今日又目睹这一幕。
她心中还是感到大受震撼,她实在是搞不懂,那具身体究竟是承受了多少苦难,才对疼痛如此麻木……
“陈雪,你父辅佐我被奸臣所害,但此事实在与百姓无关,如今我血肉偿还你丧父之痛,若是还不够。”
“你可来取我性命。”
还未等的二女回过神来,张泽又说出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来。
声音不大。
却将耳朵震的生疼。
“当然你若要来,也请原谅我也不能束手就擒,为了那些跟随我的同伴,那些尽忠于我的老臣,为了你父亲……为了大家的理想,为了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我都不可能止步于此。”
他眼睛明亮,就像是有火在烧一样,炙热的可怕,哪怕只是泄露一点火星,也能够将千万载的冰窟化开来,这样的火种,连深邃的黑暗都能够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