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
隔了老远。
张泽便看到那被其中一名分舵主拎着的黑汉朝着自己指了一下。
语气中还有些恨恨之意。
对此,张泽摇头失笑。
而那六道人影,五男一女,看上去大多中年模样,身上衣袍穿戴整齐,束发戴冠,佩玉,像些文人墨客。
居中的,是一少年模样人。
其实也算不得少年看上去有个二十来岁,应该说是青年才是。
他里穿皂服,外披鹤氅,戴进贤冠,腰佩美玉,或许是因为家教原因,眉目之间自带一股大文豪的气息。
不像张泽弱冠之年。
头发也是简单的用一只簪子束了,连冠都不带一个,腰间也不佩玉,只是挂着小满送给他的半边狐狸面具。
两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相比起张泽,眼前的这六个家伙那更加讲究规矩和穿戴,这种种细节都能够充分体现出他们的家教并不普通。
一看就是士族出身。
那气质是假不了的。
这些家伙即便沦落为了贼寇也不忘记规矩礼仪和教养。
张泽心里就已经有数了。
这种人,那就好说话了。
六人当中那名女子,浅浅的扫了一眼张泽,才招呼道。
“君是何人,又为何来访?”
张泽朝着这六人拱了拱手才道。
“故人,请崔平出来搭话。”
“我便是,君到底是何人,何故自称故人?”最中间那青年也就是崔平,朝着张泽拱手还礼。
然后看着张泽。
崔平眉头不由的紧皱起来,似乎是察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但心里又下意识的否定了那个想法。
或许还抱有一丝侥幸吧。
张泽面带微笑,知道和这些士族谈话不能着急,语气一定要从容。
“我与令尊大人是故人。”
“你是父亲大人的故交?”
一提到这个,崔平整个顿时激动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形象。
“可是我父亲在朝中为官,辅佐当今天子,已经许久未有书信传回,既是故人,你可有我父亲大人的消息?”
张泽不由得有些伤神。
“令尊已经亡故,被人给暗害了。”
崔倍,也就是崔平的父亲,是张泽在朝廷中最倚仗的清流士大夫。
也是他掌控的所有士人集团里面,目光和战略都看得最久远的那一个。
只可惜他的权力不足以支持这样的大贤发挥出全部的操盘实力。
也无法护住这样的大贤。
那些暗地里以崔平“贼寇”身份弹劾崔倍的奏折,张泽倒也能够压一下。
就当是无事发生。
但谁能料到丞相那个老逼登,他不讲武德,他直接在宫中动手杀人了。
直接凌驾于皇权之上。
也不找个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直接就给暗中动手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老逼登下手可真狠,连带张泽的十二名金丹境巅峰的帝王亲卫一块铲除,甚至想要连同他这个傀儡皇帝也解决掉,也就小满带着他逃出宫中,保留了一丝渺小的希望。
今天,张泽来到这里。
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想要将崔倍的消息送达给其子崔平。
毕竟丞相那个老逼登是暗中动手,崔大夫的生死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倒不是说有多残忍,打破别人对家人生死的一丝丝期盼幻想,只是张泽觉得有必要将这个消息送达给崔平。
得知这个消息。
崔平整个人微微颤了一下。
但并没有张泽想象中那样的悲伤,相反,崔平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一般。
苦苦的笑了笑。
然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遥想父亲寄给自己的第一份手启,或许,就应该预料到这个结果了。
圣天子灵泽帝继承大统已有半载,而先帝旧臣,丞相皇甫、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大司马绍、太傅格等。
擅断万机,奸宄乱军,不顾忠孝礼廉,竟敢欺凌天子!
自先帝时,屡次专权。
放任亲系大肆收刮民脂民膏,至使民不聊生,归怨天子!
此等乱臣贼子,无父无君之人!
终为世人所唾弃……
父每闻之,忧怨愤恚,为父本是先帝罪臣,幸得天垂,大赦天下,再食君禄,故宵衣肝食,以报皇恩。
今蒙圣天子厚爱,常与论天下大事,然,此诚为危难存亡之刻。
为父日夜操劳,披肝沥胆,未敢有丝毫松懈,送此手启,以报平安。
吾儿,勿忧。
家中之事,不可荒废,待到功成之日,为父,再归乡里。
有些人的一生。
注定是一个悲惨的故事。
曾经平步青云,位列三公,为了大靖王朝,为了百姓,为了士族名节。
被奸人所害,软禁乡里。
好不容易能够再来一次,以为看到了希望,却是造化弄人。
终迎来了更加悲惨的结局。
但那又怎样的,又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故事呢,被害死在牢中,都没有几人知道,而像这样的人,还有太多太多。
只是……没人能够看见。
他们或许生于不凡。
但最终也归于平凡了。
崔平看着眼前这少年,似乎终于从丧失至亲之痛中摆脱出来。
率先打破了沉默。
“既是先父故友,请入城一叙。”
“嗯,崔公子先请。”
张泽跟着他们入了城。
这座气势恢宏的水上之城,里面的模样并不像是张泽想象的那样。
不是说没有好的建筑,只是说没有东阳城那样房屋规模整齐,百姓稠密。
毕竟这座大城出现才不过十几年。
这一切都能够理解。
而在崔平的亲引下。
张泽进入了城主府之中。
其余五名筑基境强者,则是在崔平命令下各自散了。
穿过前院楼亭小桥。
来到大殿之中。
崔平指使下人退出。
在张泽疑惑的目光之下,合上了大殿之门,引他在大殿主殿阶上的座位上,后退九步,来到阶下。
“草民,崔倍之子,兖州崔平,恭迎圣上驾临,有失远迎,望圣上恕罪。”说着,崔平纳头便拜。
张泽只感觉心脏都骤停了一刻,按理来说,崔平不应该认识他才对。
即便有见过自己的画像,或者从长辈口中得知自己的模样,但也不应该这么肯定啊,天下相似者多矣。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先父在时曾经说过,圣天子身上有一股很特殊的气质,要异于常人,仔细观之,便能区分。”
崔平语气十分平静:“先父还曾说过,若他此去不回,天子必定流落人间,让我积蓄实力,在此等候,莫让天子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