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出白糖秘方一事,最好的结果就是换来一个贡品的名头。
秘方上交之后就不存在“秘密”一事,加上白糖的制作方法并不难,除了皇室和工部辖下的大型作坊外,很多小点的制糖工坊也能制作。
这样一来,沈昭的白糖作坊就将完全丧失优势:她们不再是白糖的唯一生产者,加上成州府不产蔗糖,她们的生产成本高于南方州府,售价也会更高一些。
这些弊端只能通过“当选贡品”的名头来弥补。贡品相当于这个时代的“皇家优选”,在上层权贵的社交圈里还是非常有用的。
这也是参考了后世的奢侈品品牌思路。
诸君都知道奢侈品的质量未必更好,但还是有大批有钱人愿意主动买单,为何?很大部分就在于背后的身份认同,以及奢侈品带来的情绪价值。
放在大梁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可是贡品哦,皇家优选的,王子皇孙都吃的白砂糖哟!那能是普通的白砂糖?而你呢,只需要稍微加一点钱就能吃到皇家同款白砂糖,这买卖不值吗?
这就是沈昭给自家白糖选的出路,而钱记也将是沈家白糖的唯一销售方,只要达成“贡品”的成就,这就是个三赢的场面:上头能挣钱,沈家和钱家更有可能名利双收。
不过万一达不成也有普通的路可以走,只不过销量会稍差一些,沈昭还有食肆和甜品店保底,因此也能接受稍差的结果。
但钱老板可就没这么佛系了,他对此事相当上心。
他和沈昭的重点不同,沈昭希望通过贡品的名头来带动销量,但他恰恰更看重那个名头本身。
以钱家现在的家底来说,他甚至可以说句讨打的大话,他不缺钱。但他需要一个官方承认的名头,需要一个被上面重视的机会,这些才是对钱家的下一步发展更有用的东西。
因此,这笔交易他必须得谈成。
钱老板和沈昭选中的机会是陈知州的寿辰,他要亲自跑一趟,先预先打点好,才有机会拿着秘方约见知州。
钱老板和这位陈知州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有能力也有谋划的人,相较于目前的蝇头小利,他更看重以后的仕途发展。
而且他出身世家,背后是上京城的忠勇伯府,这份秘方献给他就不怕再跑到别人手中,也不会因此埋没了背后的沈钱两家。
好在和这种官员打交道没太多弯弯绕绕,钱老板借助往年来往的人脉,成功把拜帖递了进去,先诚挚的表达了一番自己的敬意,再详细介绍了这次赶来贺寿的收礼。
陈庆山是接受世家精英教育培养出来的聪明人,自然也看到了白砂糖背后蕴藏的巨大能量,终于在寿宴前两日抽出了一点时间,便定在那天让钱老板上门一叙。
钱老板不能空手去,除了摆在明面、要登记入库的寿礼,沈昭特意准备了一份精制白砂糖。
说精制是因为这些糖又经过了二次提纯,且只取了漏斗最上层最白的那一层,最后再经过细细烘干打磨才制成。所以这份糖要比市面上贩售的更白上两分,当真是优中选优,一丝杂质也无。
没办法,今日见的可是一洲最大的父母官,真拿普通货上门那才是大大的不尊敬。
钱老板就带着这份精制白砂糖和秘方上门了。
门人通传过后,小厮将钱老板带去了花厅,这里没有正堂那么正式,但却更加私密。
钱老板到了没等太久,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陈知州就进来了。他赶紧起身郑重行礼,“小人钱益见过大人。”
陈庆山祖上是武将,所以他虽然是文官但并不瘦弱,反倒壮实的很。不过面容却不显得粗犷,只比文人多了些英气,加上蓄了短须,看起来倒是挺和气。
“钱老板不必多礼,你信上所说之事我颇有兴趣,特意邀你过来谈一谈。”
“不敢不敢,大人有事只管吩咐,我此次前来也是为了献上这个秘方。”
陈庆山看起来挺满意,微点了点头,又看向桌上他带来的那封油纸包。
钱老板在一旁读懂了这个眼神,马上拿起介绍起来,“这白糖原是去年九月时沈家偶然制得的,因看起来稀罕就放在我的铺子里贩卖,到现在已有半年。不知道大人是否有所耳闻,我此次便带来了些过来。”
说着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一封当真是欺霜赛雪的白砂糖露了出来。
陈庆山之前还是听自家夫人说起过白糖一事,说是滋味更清甜,模样也好看,他亲眼所见还是在前几日收到信后,才特意让小厮拿了碟白糖看了看。
确实是物如其名,质地洁白,怪不得会受到那么多权贵富户的喜爱,甚至可以预见,它以后还有更远大的作用。
“本官前些日子倒也见过,此物确实稀罕,之前的确没有如此洁白的砂糖。”
陈庆山呷了口茶,停顿一瞬再次开口,“这样的稀罕物想必利润巨大,是门绝佳的好生意,为何钱老板不自己留着发财?”
“大人明鉴,正因想着这是好物,所以更怕放在我等手中耽误了,现在虽有沈家的作坊生产,但也不过只能供给周边府城,不瞒您说,再远些就算是我们有心那也是无力了。”
“前些天我和沈家说好,还是认为此物上交给朝廷最为合适,朝廷有专门的制糖作坊,远不是我们可比的,所以这秘方还是放在朝廷手中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更远的地方、更大的作用是什么,钱老板不说陈庆山也明白。
“钱沈两家能有这般胸怀和考量,本官也是佩服的。不过把这么赚钱的买卖交上来,你们难道就没什么不舍?若是还有其他考量,不妨跟本官说说。”
陈庆山听懂了,也准备把这事情都捋清楚,看看钱沈两家想要的是什么。
钱老板在一旁一直小心观察着,听这话的意思,这位陈知州好像还挺满意,甚至让他提要求?
不过他也不敢放肆,继续小心恭敬的答道。
“大人一片体恤之心,小人实在惭愧。不瞒您说,这白糖自从制成之日起,我们便想将这种稀罕物呈上,只是又怕不如您和诸多大人的眼。如蒙您看重,可否将这白砂糖呈到御前,也算我们成州的商户和百姓对皇上的一片真心。”
这话说的漂亮,陈庆山看出来了,“可见你不是没成算的。”
钱老板连忙又拱手行礼,说着不敢不敢,“小人是土生土长的成州人,成州不像江南和蜀地,不产丝绸和好绣品,所以后来才靠着粮油起家。若是有这个机会,小人自然希望成州也能像浙、蜀一样,有几样可以留名的好物。”
这话听着倒有两分真心了,而且这事若是能在他任中办成,便又算是一件功绩。
陈庆山觉得倒也可行,于是留了个话头,先暂时安了钱老板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