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繁复到超越了人类想象的,由青铜铸成的门。
它有上百米高,数十万计的零件,精密的调控着它的运转,青铜的黄金色泽历经千年仍有残留,在那些篆刻的花纹上,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此刻,这个奇迹的建筑七零八碎,守护它的天上行宫,被从里到外撕碎,巨大的黑色洞口,通向外面茫茫的雪山。
风雪在呼啸,并不算大,却也寒冷彻骨。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洞口钻入,落于青铜门前。
青铜门前是尸山血海,人面怪鸟的尸体,人类的尸体,长着许多手臂的尸体,只剩下唯一一个活物,是一个人,但看起来跟那些尸体也没什么不同了。
那个人,他的两根腿骨都已经折断,双膝跪地,上半身全靠一把黑色长刀支撑。
刀上的暗纹已被鲜血浸满,顺着刀身一路流进进盖了一层薄雪的冰面,与此同时,鲜血浸透了那人的衣服,与地上的血又汇聚在一起。
是谁的血,已没有人能分得清,这是一场过于惨烈的战斗,就算是绝世高手,在这种情境下,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砰!”
他终于还是倒在了血泊中,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只看得清双唇已没有一点血色。
他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呢?
等待死亡吧。地上或地下,门里或门外,有什么关系?他的祖先,千年来所有的守门人,都死在了这里,这是他们的归宿,也会是他的坟冢。
大雪将将覆盖一切古老的秘密。又一个千年之后,他的骨殖将与这座雪山融为一体,获得永恒的宁静。
终极,终极已经消失了,他作为最后一任张起灵的使命也结束了。
可以休息了……
但他仍固执的睁着双眼,望向青铜门上那个巨大的黑洞,那双曾经淡漠清透的眼睛,现在也是波澜不惊的,也许更恰当的说,是死寂一片。
张起灵曾以为,他在这世上了无牵挂,孑然一身,从来没拥有过什么,也不会失去什么,就算他死了,也没有人会注意到。
原来,不是没拥有过,只是失去了之后才知道曾经拥有。
那他宁愿从未懂得。
青铜门后是属于亡者的世界,那里只有冰冷的黑暗,飘荡的亡灵士兵,和上千年来,历任守门人的尸体。
他想,太黑了,也太冷了,我得进去陪他。
西湖的柔风,温暖的阳光,在此刻而言,都太过遥远。这里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但是至少,我得进去陪他。
他从血泊中抬起一只手,死死扣进底下的冰层中,那两根发丘指没有辜负它们的盛名,在这场漫长的爬行中,起到了它们该有的作用,一直支撑到了最后。
没有时间了。血液的流失,身上被浸透的衣服,都加剧了体温的散失,意识逐渐昏沉,手指已经感受不到知觉。
他在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向祭台摸去,身体似乎又浸到了一层粘稠的液体中,那是——
血。
呼吸停顿了一秒,他继续向前摸索……
祭坛的中心,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上伤痕累累,脖颈上破了个巨大的豁口,手腕几乎被割断,这是新伤,手臂上整整十几道狰狞的刀痕,胸前的枪伤,背后的撕咬性伤口……这些是旧伤。
明明看不到,张起灵仍然紧紧闭上了双眼。他将这句遍体鳞伤的尸体轻轻抱住,小心控制着力道,仿佛那个人还会痛似的。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手无力的垂下,搭在那具尸体上,不动了。
黑暗中,最后一丝气息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