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沈星若深吸了口气,沉着脸回到了隔壁的郡主府,一路便到广阳厅去。
华灯以上,广阳厅内闪烁着昏黄微弱的光芒。
李娘子带几个婢女站在厅外廊下,瞧见沈星若过来,她连忙快步走近,“郡主……”
“嗯。”
沈星若点点头,瞥了厅内一眼。
梅氏坐在左手第一位上,一身绣花鸟纹素色衣裙,挽了个随意而居家的堕髻,就像不是出门来见别人,而是在自己府上一般。
沈星若记得,梅氏出现在外人面前,总是要盛装打扮的。
哪怕是病的起不来身,若是不得不见外客,也要花费大量时间,把自己装扮的稳妥又精神。
今日这样的不修边幅,为哪般?
梅氏这时抬眸看了过来,苍白的脸在广阳厅内昏黄的灯光照映下,显得更加憔悴,身子也单薄的像是风吹一下就会飘散了一样。
沈星若定定地看着她。
她很早以前就说过,求不来的父母亲情她便不要了。
她不稀罕了。
可是,其实每每看着旁人父母慈爱,疼惜子女,她也总是问自己,为什么自己没有这样的疼惜。
她嘴硬地说自己不要……其实心里却明白,不要是因为根本要不到。
强求不到,所以只能不要。
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沈星若也曾怨恨过,不甘过,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父母,要遭遇这样不公平的一切。
每每看到梅氏,看到她对沈南雪爱若珍宝,沈星若总是心里绷着一股劲。
她想要活的更漂亮。
不能认输,不能叫她们轻看。
她要让她们知道,没有父母疼惜她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甚至她心底深处曾想过要做最耀眼的女孩子,让梅氏后悔一辈子。
可是现在,她看着梅氏,她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沈靖的女儿。
知道了自己来的不干不净。
知道了梅氏这十多年对她这么憎恶的理由……
她的心中平静的毫无波澜。
她想,她体会不到梅氏的痛苦,就如同梅氏无法感受自己的崩溃一样。
她不会原谅这些年梅氏对自己的所有恶言相向。
但她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她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有更好的生活可以去追求。
沈星若眼睫微微一垂,她提着劲装的袍摆上了广阳厅的台阶,淡漠客气地说道:“不知母亲前来,有何事?”
“……”
梅氏看着这样冷静的沈星若,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女儿眼睛里面那些不驯的光竟然消失了,变得平和淡定。
“夫人。”
一边的柳氏轻轻推醒。
梅氏轻吸了口气,双手交握捏着一方素兰手帕,“我有事和你说,你让人都退下。”
沈星若微微挑眉,抬了抬手。
李娘子带着婢女都退到了远处去,琼月则站在了廊下。
沈星若上前,坐在梅氏的对面,“说吧,什么事。”
梅氏朝柳嬷嬷侧了侧脸。
柳嬷嬷颔首之后,捧着一个木匣子上前,放在了沈星若身侧的桌上。
沈星若问:“这是什么?”
“是玉佩。”
梅氏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些年不都很不忿,为什么我对你姐姐那么好,对你却冷眼以待,从不喜欢你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因为你不是我愿意生的,你是旁人算计、报复我得来的。”
“你不是沈家的骨血,更是我这辈子的污点,我没有办法对一个污点好,就算你是我的女儿。”
沈星若说:“所以呢?”
“……”
梅氏怔住。
沈星若漫不经心地把那盒子拿起来打开,一枚龟鹤纹样的玉佩放置在盒子内的红绒布上。
玉佩的纹样极为繁复,龟衔玉珠,飞鹤振翅。
沈星若从未见过这样的纹饰,玉佩的玉质也极为上乘,并非是纯白。
而是白中透着丝丝缕缕的银黄。
沈星若想起,上一次江陵王妃举办宴会,镇国公主送来的那对陈国玉如意,如意柄部似乎就有白鹤纹路。
后来沈星若还曾和云澈说起过。
云澈说,白鹤,乃是陈国皇室辉纹,寓意吉祥富贵。
梅氏此时已回过神,“这块玉佩是你生父留下的,他是陈国人,你可以去找他。”
沈星若扯唇:“十几年都没有管过我的父亲,我又不认识他,为什么要去找他。”
梅氏双手捏紧了帕子。
沈星若如此平静的反应,她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吗?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沈星若漫不经心地又说:“况且万一他死了呢?我去九泉之下找他吗?”
丁嬷嬷说,玷污梅氏的人是陈国质子的护卫。
而燕离却说,护卫是背了黑锅,其实当时那个人是陈国质子。
梅氏她知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如果她也以为那个护卫是沈星若的父亲,那么护卫已经被沈靖杀了,她让沈星若去找一个死了的父亲吗?
梅氏的脸色灰白了两分,“他是你的生身父亲,会对你好——”
“那又如何?”沈星若轻笑出声,“我已经不需要这个人了,我不想找他,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要送客了。”
梅氏万万没想到,沈星若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沈星若如果不走,南雪那里又要怎么办?
梅氏只能使出杀手锏:“我生了你,养了你,即便我不曾管过你,我也让你长了这么大,可你从未报答过我的养育之恩,不是么?”
“我给了你这条命,你应该报答我!”
“报答你的方式就是离开京城,去陈国么?”沈星若站了身,缓缓先前走了两步,“我到底怎么碍了你的眼,让你这样非赶我走不可?”
“我没有求你生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不会投胎到你的肚子里去。”
“你说你养了我?你养过我吗?我吃的是将军府的米粮,如果我记得不错,将军府的一切开支都是父亲名下的产业在负担。”
“是他的产业养的我,你没有养过我,你没有给过我一个好脸色,没有亲昵地叫过我一次,你甚至不当我是的女儿,你当我是仇人。”
“但你说的不错,无论如何你的确生了我,你给了我这条命,我的确应该有所报答,可是怎么报答,什么时候报答,不是你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