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许吩咐人摆了一桌家常小菜,她也不动筷,只是手里却把玩着一样东西。
自从饭食端上来,那冲天的香味直往阿三鼻子里钻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连眨都不带眨的,他狠了狠心,才迫使自己的注意力从上面离开,
“沈小姐这是何意?”
故意馋着他?
还是要以美食诱之,让他说出主子的谋划?
他又不是傻子。
沈知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片刻后摆了摆手,
“替他解开吧。”
暗卫们不带一丝犹豫,下一瞬,阿三身上的绳子便松松垮垮地落在了地上,他瞧了瞧自己又看了看沈知许,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诈,故而并未立即站起身来,而是静待沈知许的下一步动作。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
这可是为数不多他能记住的话。
只是屋里时不时响起男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沈知许突地咧嘴笑了笑,阿三被吓了一跳,却听女人说道,
“快些吃饭吧。”
阿三从来没哪一刻觉得这句话是如此骇人,就如同那催命符一般,仿若这是什么断头饭似的,
“你莫不是在这里面下了什么毒药吧。”
沈知许歪头笑了一下,端的是一派天真烂漫,
“你方才还说我是个好人,怎的现下就污蔑我下毒呢?难不成我在你眼里便是如此蛇蝎心肠之人吗?”
阿三攥了下拳头,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沈知许闻言,嗤笑一声,拿起筷子将每样菜都尝了个遍,
“如此你可放心了?”
阿三脑海里一时间天人交战,他想吃又害怕眼前这女人留了什么后手,横了横心,这才不客气地往凳子上一坐,当即便大快朵颐起来。
反正他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还不如趁此机会做个饱死鬼呢!
想通了这点,阿三更是无所顾忌起来。
沈知许也不着急从男人嘴里套话,反而是同他唠起了家常,
“看着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曾娶妻亦或是心中有爱慕的女子?”
阿三顿了一下,又自顾自地继续用饭,还顺便饮了一口菊花茶,
“都是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哪能平白耽误清白的姑娘家。”
这意思便是有了。
沈知许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这还不容易,换个行当不就得了。”
阿三苦笑一声,
“沈小姐这话说的也忒容易了些,谁人不希望过上普通日子呢,但既入此路,又怎的能轻易脱身,且不说主子不会放过我们,就连共事的兄弟们也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沈知许听出来男人的言下之意,就是其他人也不愿意干了呗,
“那你们就一块跑呗,他还能有通天的本领去对付你们一群人?”
阿三瞧着盘子里绿油油的芹菜,目光恍惚了一下。
还能……
还能这么玩儿的?
沈知许见他意动,心里暗自腹诽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主子也忒不得人心了些吧,
“不如我助你们达成心愿。”
阿三抬头看向沈知许,眸子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怀疑,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是顷刻之间,阿三便自己回答了,
“那主子身边再无可用之人,孤立无援之下,只能任你们拿捏。”
沈知许脸上的笑蓦然变得灿烂几分,阿三心底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后背也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竟隐隐约约有些想吐,忽地站起身,却不想身形一晃,又跌坐回去,他失声喊到,
“你……你在饭菜里下了毒!”
沈知许晃了晃手里小巧的袋子,
“解药在此,只消你接下来乖乖听于我,便能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阿三拿起筷子便想去抠自己的嗓子眼,沈知许见状好心提醒道,
“没用的,就算你吐出来也是无济于事,反而会叫你身体更加虚弱。”
阿三沉默片刻,想起那个笑颜如花的傻姑娘和备受煎熬的兄弟们,才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我那些兄弟们本性不坏,只是为了报答主子的恩情,才误入歧途,还望沈小姐放他们一条生路。”
沈知许挑了下眉,
“什么恩情?”
阿三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他缓缓说道,
“那年金族率领军队进攻临州,我们年轻气盛,自诩身上有些功夫傍身,便不知天高地厚,可战场上的输赢靠的从来不是一身蛮劲和一腔孤勇,我大哥为了护我被敌人斩于刀下,是主子为我们杀出一条生路,为此还在后背留了一条三寸长的伤疤,我们这才得以苟活于人世。”
“只是物是人非,主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将黎民百姓放于心中的人。”
如今主子已经走火入魔,再不是他们值得追随一生的忠勇之士了。
沈知许掀了掀眼皮,忽地想起季容与背上的那条疤痕,
“你确定救你的人是你口中那个所谓的什么主子?”
这句话将阿三从悲伤之中拉了回来,他当即就是一愣,
“不然……不然还能是谁呢?”
站在他们身后的一名暗卫突然开口说道,
“摄政王当年领兵去对抗金族,背上同样留下了一条疤痕。”
他当年还只是一无名小卒,跟在季容与身后在战场厮杀,那时是他头一回亲眼目睹战争的残忍,是以对每个细节记得都甚是清楚。
阿三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哆哆嗦嗦地说道,
“可……可……”
是了,他并没有亲眼瞧见男人的真容,只是瞧见了一个背影,和他手里用的那把佩剑。
可万一摄政王那天恰巧用了别人的刀剑呢?
阿三顿时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他这些年莫不是连恩人都认错了吧?
糊涂啊糊涂啊……
“但他为何不否认呢?”
这些年他明明有千百次机会可以说出真相的。
沈知许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那个有些残酷的真相,
“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为何要解释?”
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来曾经看到过在皇城下贴着的通缉犯画像,有一人好像也参与过当年的那场战争,
“你嘴里的这个主子莫不是叫景鹤一吧?”
阿三摇了摇头,
“我并不知道主子的真名,只是旁人都会唤他一声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