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文在将要踏过门槛之时，又蓦地回头去看，林烟霏早在不知何时已侧过了身子，摆明了是不想再看他一眼。
光影落在女子发间，徐秉文恍惚想起，他们第一回见面时，那朵掉落的海棠花也被他夹在书页里，男人喉咙发紧，他强压住心里不切实际的幻想，
“林小姐，往后珍重，祝你早些觅得心中良人。”
林烟霏没作声，徐秉文这才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走了，林烟霏眸中泛起水雾，感受着心里传来的闷疼，一口鲜血自她口中喷出，她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身子一歪，便摔倒在地上。
碧蕊听到屋里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待看清屋内场景，也是急的眼泪狂掉，
“表小姐，奴婢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您再撑一会儿……”
林烟霏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倒在了床上。
她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沈知许便是在这时进来的，屋里乱糟糟的，圆凳也杂乱无章的倒在地上，地上还有一小滩血迹，里间的床榻边上围了三五个丫鬟。
碧蕊用袖子抹着眼泪，待看到沈知许时，便福了福身，
“奴婢拜见王妃。”
沈知许摆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几个丫鬟大气也不敢出，脚下的步子也放的很轻，弓着身子便退了出去。
林烟霏动了动眼珠，将目光投到来人身上，她似是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略带迟钝地说道，
“难为……你还……来看……我一眼。”
沈知许眼里浮现出浅浅的错愕，她未曾想过林烟霏会是如此灯尽油枯的光景，林烟霏笑了下，枯井一般的眼眸看向了别处，找不到焦点，
“我以前……总想，若是……有一人能……真心爱我多好……”
“而今……有了，我却……要离开……这世间，还真是……命运弄人啊……”
“我这一生……做过太多错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姨母，不求……你能原宥，若我们……是一母同胞……就好了，我一定会……待你……极好极好……”
可惜，我被嫉恨迷了双目，等我发觉时，也已然没有退路了。
说完这些，林烟霏已是闭上了眼睛，她呼吸微弱，似是累极了，沈知许看她这样，不由得想起来一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悲之苦。
林烟霏没有给徐秉文留下只言片语，只说若他来打听，便称自己寻了一未婚夫婿，回了蜀州成婚，至于她死后埋在哪里，就烧成灰随便洒在哪棵海棠花树下吧。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林烟霏在无声无息之间去了，死前她嘴角带着一抹微笑，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了吧。
徐秉文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也许某天会遇到更好的人，亦或着一生因为苦苦哀求而不得变得浑浑噩噩。
光亮从外头照进来，显得窗明几净，屋里也亮堂堂的。
沈夫人按着林烟霏的意思，并未大办她的丧事，也嘱咐府里上下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再后来她回了一趟蜀州，在姐姐坟前种了棵海棠花树，将林烟霏的骨灰埋到了树下。
回来后，沈夫人萎靡不振了几日，沈知许隔三差五地回去陪着沈夫人，她后来也便想通了，这世上没有谁是能永远陪着谁的，日子总归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
摄政王一早便去上朝了，沈知许坐在梧桐树下，单手支着下巴，不多会儿，她就有了地动山摇之感。
沈知许:？？？
地震了这是？
然后就见季管家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进了院子，季管家在离她约摸半丈的距离站定，然后一众人齐齐福身行礼，
“老奴拜见王妃。”
“奴才拜见王妃。”
沈知许耳朵就是一震，她忍住想要掏耳朵的冲动，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她突然有一种自己是军训教官的错觉，
“管家这是有事？”
季管家对沈知许的印象极好，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其实早就该带着府里的奴仆们来拜见王妃了，一直拖到今日，是我思虑不周了。”
沈知许无所谓道，
“不妨事，管家不必放在心上。”
季管家笑了下，他一一介绍起来，
“这是管着采买府中大小事物的林婆子。”
“这是负责府里花花草草的老李头。”
……
季管家连着说了几十号人，沈知许只觉头皮发麻，到最后也只会盯着他泛白起皮的嘴唇看了。
“王妃既已成了府上的当家主母，府中的事务按着理法便应一俱交到您手上，故而我这几日理了理府中的账簿。”
接着便有人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了，沈知许瞧了几眼，只觉那些年被数学支配的恐惧感又上来了，虽然她是理科生，但又有谁爱学数学啊！
沈知许掩面咳嗽几声，装作虚弱无力的模样，
“关于我闺中体弱多病的事，想必季管家也略有耳闻。”
“因而我是极为脆弱的，会累死、忙死、饿死、渴死、困死……”
主要是累死，她是有几分小聪明不假，可偌大的家业交在她手里，还不得给她败光，况且要是天天守着这些账本，那还和社畜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
社畜是给别人打工。
她是给自己打工。
算了，术业有专攻，她只适合摆烂。
季管家目瞪口呆:O_o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有人连送到手的管家权利都不要的吗？
沈知许又继续说道，
“正则让您管理府中事务多年，定是极为信任您的，况且府里上下也被您打理的井井有条，因而还是您继续代为管理吧。”
季管家被这糖衣炮弹感动地是泪眼汪汪，
“老奴定不负王妃重托。”
沈知许:……
她算懂了后世老板们鼓动员工们完成kpi的良苦用心了。
虽然手段下作，但架不住好用啊！
唉。
她还是成为了自己当年最为讨厌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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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