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在外人面前一向顾忌着小辈的面子,可此刻也不免拔高了声音,
“烟霏!!!”
“你可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林烟霏不懂沈夫人因何如此大动肝火,她分明就要嫁给徐秉文了啊,是以她面上显露出丝丝迷惘,
“烟霏可是哪里做错惹怒了姨母。”
沈夫人只觉自己通身的怒火都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弄得无处可发,
“你先退下,我还有话要与徐公子说。”
林烟霏不敢反驳,她乖顺地退了下去,要叫不知情的人看到,还得以为这是一出恶毒姨母虐待亲外甥女的好戏呢。
徐秉文站起身拱手作揖,徐徐说道,
“秉文知晓沈夫人要同我说些什么,可事事都没有两全的法子,我既已经做出了抉择,便不会后悔,也不会因此迁怒于林小姐。”
沈夫人秀眉拧在一起,她忽然有些看不懂眼前站如青松的少年郎了,像是看出沈夫人心中疑问不解,徐秉文笑了一下,只简单说了一句,
“人生难得糊涂。”
在知晓林小姐极为可能卷入一桩杀人惨案之时,却主动替她隐匿证据,徐秉文从那刻就知道他再难回头了。
沈夫人哑然,若定下这桩婚事,倒不知这结的是亲家还是冤家啊。
她站起身,又问了一遍,
“徐公子可是想好了?”
徐秉文毕恭毕敬地回道,
“是,我真心求娶林小姐,望沈夫人与文远侯成全。”
文远侯上前一步,捏住她的柔夷,替她做了决定,
“好,今日我和夫人做主将你们两人的婚事定下,挑个好日子来下聘吧。”
“是。”
文远侯又与他话叨几句,徐秉文一一作答,不多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与文远侯淡定自若的模样相比,沈夫人显得有些心绪不宁,
“儿孙自有儿孙福,夫人须放宽心。”
“我看着这徐秉文倒比之前长进了不少,想来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林烟霏本是朝着自己院落的方向走去,但右眼皮总是突突跳个不停,她倏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听过的一句土话。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是以,林烟霏又返了回去,她放慢了步子,耳朵偷偷扒在外面的窗户上,也正好听到了姨丈同意他们婚事的那句话。
林烟霏沉浸在喜悦的情绪里不能自拔,碧蕊唤了好几声,才将她出走的神思拉了回来,
“表小姐,咱还是回去吧,别叫夫人看到了。”
夫人显少像刚刚那样动怒,偏表小姐还是个头铁的,竟还上赶着去触夫人的霉头。
林烟霏点点头,很是好脾气地回了院子,只是回去途中,喉头处忽然涌上一股血味,她停下脚步,伸手扶住走廊上漆红柱子,微微俯身,嘴中便溢出了一口鲜血。
碧蕊吓了一跳,不由得神色大变,她搀扶住摇摇欲坠的表小姐,便高声呼喊道,
“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林烟霏只觉天旋地转,双眼一翻,便晕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林烟霏恍惚听到身边有人交谈,她费力睁开眼睛,不远处有一背着药箱的大夫对着姨母摇了摇头。
她抓住帐幔,想借力坐起来,可须臾之间,意识便又开始涣散,她浑身无力,竟连翻身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明明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啊。
大夫叹了口气,小声说道,
“这位小姐是患了美人痨,恐怕时日无多。”
沈夫人身子摇晃几下,勉强压住心神问道,
“竟是无药可治了吗?”
大夫点了下头,可惜地说道,
“小姐病势凶猛,已是无力回天了。”
“最多最多能再活月余。”
这文远侯莫不是风水不好,沈小姐之前还尚有药可医,可这林小姐才年芳十六,就身患重病,药石无医。
沈夫人道谢后,吩咐小厮将人送出了府。
碧蕊听闻大夫下的诊断,当下便慌了神,表小姐前些时日是有些咳嗽,并不严重,她去厨房端来梨子水让表小姐喝下,便能缓解大半儿,只以为是春日干燥引起的,因而两人都并未放在心上。
谁知表小姐竟是患上了美人痨这等病症。
她有罪啊!
沈夫人瞧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林烟霏,也是黯然神伤,碧蕊却倏地跪在地上,
“请夫人责罚,都是奴婢没有看顾好表小姐,若是奴婢能上些心,早日为表小姐寻来大夫,就不会拖到此等严重的地步了。”
沈夫人怜爱地摸了摸碧蕊的头,
“傻孩子,不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碧蕊眼底涌出一层雾气,泪水无声地流下,她边摇着头边喃喃道,
“不是的,都是奴婢的错……”
沈夫人微仰着头,也是闭上了眼睛。
姐姐,你可会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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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摄政王正指导着沈知许练弹弓呢,说是弹弓其实也不太贴切,更类似弹弓和箭弩的结合,既轻巧但杀伤力又极大。
沈知许瞄准远方树上的果子,用力一按,嗖地一声,那果子便被射穿。
她啧啧几声,又爱惜地摸了摸这东西。
“这东西可起了名字?”
“并未,染染可是有了好想法。”
沈知许点头,极为自信地说道,
“不若叫弹弩吧。”
她可真是个起名天才呐。
摄政王并未细想,便知晓这名字是为何而来了,他淡淡笑着,正想说些什么夸赞她一顿,便听得来人通报,
“王爷王妃,文远侯府有人前来求见。”
沈知许放下她新到手的弹弩,
“叫他进来吧。”
这上午才来禀报过一次,下午这是又出事了?
那小厮行了礼,见到上方端坐了两个人,竟不自觉吞咽了下口水。
能同王妃坐在一起的,还能有谁啊?
肯定是摄政王噻!
总不能大白天的,王妃就有这么大胆子当着全府的面给摄政王带绿帽子吧。
要真是这样,那王妃可真是让人胆大包天无所畏惧“身先士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