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侯府门口。
媒婆也算阅人无数,她手里促成的婚事数不胜数,甫一见徐秉文,原本以为他只是个穷书生,不过干她们这行当的,甭管银钱多少,只要是郎有情妾有意,也是不枉她去走一趟的。
媒婆抬头看了眼这门匾,一时表情不定,她好心提醒,
“这位公子,你别不是带错路了吧。”
徐秉文手里提着个笼子,里面有只还算肥胖的大雁,不过瞧着有些蔫头巴脑的,像是没吃饱饭似的,
“就是这里。”
他昨日什么都没带走,孤身一人便出了公主府,先去书斋寻了份差事,预支了些银两,复又寻了处宅子,虽偏僻些,可胜在宽敞,足够他和林小姐成婚居住的,如此下来,本就不多的银钱已然花了七七八八,他只得将身上价值不菲的衣物贱卖了出去。
不过还好,也是能应一时之急的。
媒婆想着再劝几句,这种高门显赫定是瞧不上他的,且前不久她听说府上唯一还未出阁的表小姐也要和临安大长公主的独子喜结连理,穷书生和公主的儿子,只要那林小姐脑子没被驴踢了,闭着眼睛都知道要选谁。
可看着身旁男子目不转睛的认真模样,媒婆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罢了,撞了南墙后总归自己便会回头的,她又何须多这一嘴呢,左右收了人家的银子。
沈管家恰巧出来巡视是否有人偷懒耍滑,乍一见到院里多了两个陌生身影,铜铃大的眼睛就是一瞪,还以为又是守在门口的小厮疏忽职守,这才让人借机进了府。
这文远侯府又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菜市场,岂是说能进来便能进来的!
他步履飞快,本想训斥一番,可看清来人的面容,沈管家就忍不住惊呼一声,
“徐公子?!!”
下一刻,沈管家便回了神,他压下心中的众多疑问,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徐公子,您这边请。”
徐秉文点头示意,
“劳烦管家带路了。”
沈管家将他带去前厅,又遣一个小厮去通报老爷夫人。
媒婆见沈管家这客客气气的样子,也是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是她眼拙,这公子穿这身衣服只是为人低调,实则是大有来头?
可哪家公子会在提亲当天穿的如此寒酸啊,他身上这布料委实粗糙,就连她儿子也是不稀得穿在身上的。
突然间,媒婆抓住了一个她选择性遗漏掉的关键信息,这公子是姓徐啊,临安大长公主的儿子也是姓徐吧!
媒婆从未亲眼见过徐秉文,但也能想象出来,公主的儿子无非就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轻易见不到的,可眼前人除了姓氏一样,简直与她想象之中是霄襄之别。
待沈夫人与文远侯踏入前厅,注意到徐秉文此刻这身行头,也不由地微微愣了神。
公主府顷刻间没落了?
为何他们未曾听到半点风声。
徐秉文行了一礼,
“秉文拜见沈夫人,文远侯。”
“贸然拜访,是秉文考虑不周,今日我来是想定下与林小姐的婚事,不知您二位意下如何?”
媒婆确认心中猜想,登时是惊地连嘴边粘上去的大黑痦子差点落了地。
好家伙,今日她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能见到活的皇亲国戚。
媒婆提手不经意间将那黑痦子按了按,想大着胆子接起话茬,可打量了眼这徐公子的穿着,夸赞的话是怎么昧着良心都说不出口。
媒婆后退几步,还是打算先不淌这趟浑水了,且看看这些大人物们是如何说的吧,毕竟她一个小喽啰的话能起的了什么作用,实在不行,等出了府,她就把收了的银钱尽数退回。
沈夫人与文远侯对视一眼,便问道,
“徐公子这是?”
这话点到为止,徐秉文一下子就懂了,他拱拱手,
“我与公主府断了关系。”
徐秉文说的很是坦荡,压根没觉得这话会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沈夫人稍稍一想,便弄清其中缘由了,定是烟霏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被临安大长公主知晓了,否则哪会闹到这种地步,大长公主本就松了口,烟霏和徐秉文的婚事也只是早晚的事。
听到此等秘辛,媒婆只恨自己不是眼聋耳瞎之人。
这种事是她能听的吗?
她就是个本本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一生的老实人啊!
文远侯将目光落在沈管家身上,他当即领着媒婆退了出去,两人屏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前一后出了前厅,待离远了些,管家和媒婆才齐齐呼了口气。
“呼……”
“吁……”
刚刚那种刺激的事情这辈子他们可是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徐秉文原本是不必为生计操心的翩翩公子,眼下竟是大变了模样,沈夫人心里实属过意不去,语气不免也软了几分,
“徐公子先请坐吧。”
踌躇片刻,沈夫人才接着说道,
“是我没教好烟霏,才让她犯下如此大错,害你与家人离心,若你愿意,我们夫妻可同你去公主府走一趟,将此事说清。”
“至于你们两人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徐秉文摇头,
“多谢沈夫人和文远侯的好意,秉文如今已满十八,是男儿顶天立地的年纪,故而我会对自己的权衡利弊负责。”
“况且盛京城如今的流言蜚语对林小姐的名声极为不利。”
沈夫人观他模样好似不像是知晓此事本就是烟霏做的,为免他们成婚后再成为一对儿怨偶,还是将这事说开了的好,她缓缓开口,
“你可知烟霏她……”
还未说完,林烟霏便提着裙摆急急走了进来,行完礼后才恳求地说道,
“烦请姨丈姨母做主,替我和徐公子定下这桩婚事。”
一夕之间,徐秉文便成长了许多,他此刻不似从前那般眼盲心盲,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竟也发现了些端倪。
林小姐应当不是真心喜欢他的。
至于为什么要嫁给他,估摸着也只是看上了他身后背靠公主府。
可如今为何还要答应呢?
他不敢去细想,也不想去深究。
反正他已然如愿以偿,就这么继续得过且过吧。
但他心里为何只剩苦涩,竟丝毫喜悦全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