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担心阿泽,它在花店里和念念一起玩,念念特别喜欢它,它现在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
念念是我第一次去勿忘我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听沈思妤说,那是她从孤儿院抱养来的。
我松了口气,至少现在阿泽生活的很好,沈思妤也会对它很好的,我很放心。
如果风不记得我,那会有谁记得呢?
我看着窗外满树樱花,心想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见了吧?
我问沈思妤,我还能不能看到明年的樱花?
沈思妤又哭了。
我尽力抬手抚上了她的脸,替她擦泪。
这么好看的美人,不要哭啊。
好看的女孩子不可以哭。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问沈思妤这个问题了,我保证,我不想看见她哭。
———————————— 一月后
樱花的花期已经到了,我看着窗外的花一簇簇地落下去,直到只剩下光秃秃没有生气的丑陋的枝干。
窗外已经没有那片粉色白色的花朵了。
我觉得可惜,这么好看的樱花树,韩清泽没有和我一起看到。
于是我画了下来,拿着画笔细细描摹,那樱花的姿态就栩栩如生地出现了在我的画本上,我很满意。
我住院这段时间,竟然意外地发现了自己有了画画的一些天赋。
也挺好的,至少这样难过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挨了。
沈思妤每日都来医院看我,但是从来闭口不提韩清泽。
我爸知道我得了这样的病,在办公室身形一闪,竟是直挺挺晕了过去。
这是小李叔叔告诉我的。
再看见他时,我分明看见了他的鬓边已经粘上了风霜雨雪。
我突然就发现,他好像苍老了。
我突然就发现,他好像是爱我的。
只是爱常难说出口,他可能也不会表达吧。爱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天赋。
他请了最好的护工来照顾我的起居,也让我住了最高级的病房。
可是他不来看我。
小李叔叔倒是经常来,他告诉我,我爸最近总是拼了命的工作,一下班就躲在家里借酒消愁。
小李叔叔说,他觉得亏欠我,不敢来见躺在床上靠着化疗吊着命的我。
我以前确实埋怨他,没有让我在一个幸福的家庭里长大,但现在我早已经理解了,他承受了很多很多别人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早就原谅他了。
我拜托小李叔叔帮我好好劝劝他,替我对他说,我不怪他,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小李叔叔抹着泪答应了我。
病房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护工被我支出去买一些画画用的颜料,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一个人的时候,心更安静,想的更透彻,更淡然。
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就像是窗外的樱花一样,花期到了,自然就该凋谢。
我安慰自己没什么。
田蕊欣却发来了一条消息。
她说可以让我见到韩清泽。
她说想见他的话,就去学校附近的紫藤花公园,时间是下午五点。
我胸腔中那颗死了的心,好像活过来了,这么多天的思念,就像鞭笞,终于也有回应了吗?
其实我不敢主动去找他,我怕他是自己不想再见到我了。
如今看来,他也是想见我的,只是自己迫于父母没有办法,所以来拜托田蕊欣传话。
我没思虑太多,兴奋已然是把我的心占满了。
这好像让我摆脱了些病气,就连面色也好了一些。
我脱下病号服换上了最喜欢的那套衣服,甚至拿出粉饼盖了盖因为生病而差到极致的脸色。
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心是雀跃的,早就跳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我能感觉到它因为这样一条经别人手发来的消息变得再次鲜活。
走在紫藤花公园的小路上,我却有一些紧张了。
他会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吗?如果他察觉了,我该怎么解释?
我脚步慢了下来,决定不告诉他。
这样的苦难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正这样想着,我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像是田蕊欣的声音,我下意识寻找声音的来源,是不远处的一个长廊。
我用尽最大的气力想要飞奔过去。
可我看到了让我这辈子终身难忘的一幕。
我看到了韩清泽。
那个少年在春风里,在暖阳下。
我看到田蕊欣抱着他,眼睛鼻子都是红肿,头埋在他的颈窝,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
而韩清泽呢?任由她这样的动作,手还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似乎是在安慰她。
他满怀关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那个眼神不再是对我了。
我的心一阵抽疼。
如置冰窖,周身寒冷,冷的我喘不过气。疼,太疼了,像是野兽撕咬着我每一寸皮肤,每一点骨血。
四肢百骸似乎都承受着这噬心之痛,无法忍受,我禁不住颤抖了起来。
我死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被发现只会输得更加一败涂地,毫无脸面。
这样也好,他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悲伤,反而接受了更好,更适合他的人。
这是对他,也对我而言最好的结局了。
我不该伤心,我该祝福他。
对啊,我该祝福他的啊!
可是我的心怎么还是这么疼啊?!
我不理解,为什么偏偏倒霉的总是我。
我拼命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呕出来的血液却从指缝里渗出,一直滴到了地上,弄脏了地上的绿油油的野草。
好了,就这样吧,不要让自己更加难堪了。
我选择离开。
从那天开始,我的身体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每况愈下 ,吃不进任何东西,全身只剩下了一具干骨,和一副皮囊,形如枯槁。
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疼痛更是更加频繁,也更加剧烈。
我知道我真的没多少时间了。
照顾我的护士姐姐,每次给我送检查报告的时候,眼里都流露着不忍和惋惜。
惋惜什么,我这样好的年纪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我自己却不觉得惋惜了,我也不想再治疗了。生死有命,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还被冰冷的仪器穿插着身体。
我想求一些自由,一些我一直心向往之的自由。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来看我的周阿姨的时候,只一瞬间她的泪水就夺眶而出,掉落着,沾湿了我的手背。
我帮她擦泪,让她不要哭,不要为我伤心。
我在这个世间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如今我只想解脱,至于那些其他的情绪,就留给时间吧,岁月会替我解答,我不想再费力去想。
那岁月也不会是我自己的岁月了。
于是我回到了家里。
沈思妤照样来看我,这次带上了阿泽。
阿泽欢快地进门扑在我身上,让我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幸好地上全都被铺上了软软的地垫。
小李叔叔想的很是周到。
阿泽先是欢快地扑在我的身上,察觉到我似乎和平常不太一样,他不可思议地闻了闻我的脖颈。
他用哀伤的眼睛看着我,趴在我身边发出了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