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去做,我只是在逃避,我想逃离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
我想即使那杯焦糖玛奇朵再好喝,我也再也不会想去那家咖啡厅了。
我不想听韩清泽的妈妈再说那些话,句句都凝结成利刃,直直地插在我的心上。
它流血,腐烂,疼得我无法呼吸。
它像是凌迟,凌迟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刚刚的冷静是假的,刚刚的镇定是假的,刚刚的舌灿莲花更是假的。
我痛,痛的无法呼吸,像是在腐烂的泥土里开出的一朵圣洁的狐尾百合,却注定要因为风餐露宿在寂寥无人的夜里死去。
它注定要死去的。
我独自走向回家的方向,一种近乎让人疯癫的痛感从胃部一直贯穿全身,像凌厉的皮鞭抽的我全身都疼。
呵,是胃病又犯了吗?
我皱紧眉头,艰难地向前走着,无边地疼感让我不住地倒吸凉气。
直到看到了沈思妤,她看见了我,似乎是很惊讶的表情。
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竟走到了“勿忘我”的门口,沈思妤正站在门口插花。
我却觉得娇嫩的花却不如她的脸好看。
“小宜,小宜,你怎么回事,怎么脸色这么不好?你生病了吗?”
她放下手中的花枝,好像是要走过来搀扶我,眼里语气里全是担忧和讶异。
我听得见她说话,那么温柔,像是银色山泉从山间倾泻而下,干净美好。这声音却好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的一样,我听不真切。
我想张口说我没事,
却呕出来了一大口血。
弄脏了沈思妤的裙摆,我想对她说对不起,她的裙子那么干净,那么雪白,却因为我被毁了,我太脏了。
可我说不出话来,我感觉一股甜腥在我的喉头,好像随时都要再次喷涌而出。
大概是吓了沈思妤一大跳,我听见她大叫了一声,然后只一瞬间泪水就充满了眼眶,大哭着试图扶我起来。
可她那么瘦弱,没力气的。
她那么好看柔弱的女孩子,只适合插花,修剪花枝,我们双双跌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不要哭,不好哭,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是不应该哭的这么伤心的。
悲伤到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绝望都汇集于此了,此事实非我所愿。
“叫救护车,叫救护车,求求你们了,打一下120吧!救救她!”
我好像看见她慌忙地抹泪,强装镇定不知道在跟谁大声地说话。
她哭着问我韩清泽在哪儿,平时我们两个总在一起,为什么现在这样的时候不见他的人影。
对啊,韩清泽在哪儿呢?
我也想知道的,我也想见他。
他会不会知道,现在我正身处于这样的境地?会不会有一点心疼?会不会就舍不得不见我了?
“救护车,救护车快来啊!玉峰路叫‘勿忘我’的花店门口,有人吐血了在路边快点啊!”
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在帮我打电话,我想看清他的脸,等康复以后好好报答他。
可我抬起头时,只能看见一堆人的重影,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有些懊恼,等我好了以后该怎么找这位恩人呢?书上说,有恩不报非君子。
我平时都自诩君子。
这一幕大概很是让人叹为观止,我看到很多人都围在我身边,我疼极了,即使是在冬天,冷汗依旧浸湿了我的额发和后背。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跪坐在地下的,我似乎只能看见周围的人的膝盖了,我能感受到沈思妤抱着我哭,问我到底怎么了,重复了那么多遍。
我的嘴里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泡,沈思妤慌乱地用手擦着,却好像怎么都擦不完。
我累极了,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她说:
“对不起啊,弄脏了你的手和衣服,如果没办法洗干净,我会赔给你的。”
然后再也没有了知觉。
我没想到,这一病,就是那么久。
久到春天来了,病房外的正樱花开的娇俏,映出天地一色的粉红和素白,很是好看,我经常躺在床上望着窗外。
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病房成为我能活动的唯一的四方天地。
但其实我只能在床上躺着。
无法进食让我形若枯槁,时不时的吐血又让我贫血到面无血色,只能歪在病床上。
我经常全身疼到睡不着觉,于是眼下总是一片乌青,看着很是骇人。
不断化疗让我的头发掉了一把又一把。
我现在不想见韩清泽了,我现在好丑啊,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现在这个样子了。
可我还是会想他,少年的脸在三月里如沐春风,神采飞扬,让我无法忘。
没有淡忘,反而记忆越来越深刻,他的眉目,他的发梢,他嘴角的笑意,和看我时温柔的眼神。
沈思妤又来了,带着一束还沾着水的向日葵,像往常一样插在我床头的花瓶里。
我叫她看开点,至少我现在还活着啊。
她听见这话却背过我,肩膀一下一下地耸动,再看向我时眼眶鼻子都红红的,眼角还沾着泪水。
却还要假装坚强,让我不要放弃希望。
希望吗?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
我能感受到生命力从我的身体里一日一日被死神抽走,它就在我眼前消失,直到今天,也不过是靠着化疗一次一次地挨日子罢了。
胃癌晚期,听起来是那么可怕。
可我好像坦然了,来这世间一遭,我似乎没什么遗憾。
只是,我还没有看过巍峨的群山,广袤的草原,原野间夜间疏星明煜,湖泊中泛舟洒脱随性自然。
我还没和韩清泽一起再去栖凤山拿出那个玻璃瓶,实现我们的约定。
我甚至还没有好好听过我的妈妈说一声,你是我最爱的宝贝。
我做梦都想听一句。
原来我没那么坦然。
我是个贪心不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