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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悲惨遭遇(1 / 1)


何三冠捧着碗捞了个小马扎坐到他们两个身边,一边吸溜吸溜往嘴里炫饭,一边伸手去摁风扇三档。

“开一档,他身上有伤口,风不能太大。”白承欢将碗里的肉碾碎,小份小份的送到秦千岁口中,扭头冲何三冠说道。

何三冠撇了撇嘴瞪了秦千岁一眼,悻悻的开了一档,往嘴里送了块排骨,歪着头讨好似的看着白承欢:“欢儿,我今儿不回去了。”

“跟你睡,行不?”何三冠小心翼翼的朝他眨了眨眼,“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白承欢有精神洁癖,从不与人同床。他能接受徒手掏下水道,也不能接受自己枕头边儿突然多个人…

当然,他妈除外。

毕竟他还是个宝宝…

“我干的那家美发店暂时停业一个星期,我奶一走又是一个多月,哄孩子去了也顾不上我,咱村儿又闹了鬼,我害怕我一睁眼就看见李四海媳妇儿趴在我家天花板上望着我…”何三冠自己越说越怕,最后竟撇着嘴伸手戳了戳白承欢的胳膊撒了个耐人寻味的娇,“欢儿~我的好欢儿~行不行嘛?”

白承欢耐不住他撒娇,轻轻嗤笑了一声,嘴里笑骂道:“别顶着你这头鸡毛掸子跟我装相,睡就睡呗,多大点事。”

何三冠像是中了头等奖一样笑的嘴快咧到了后耳根,摇头晃脑的挑着眉一边往嘴里炫饭,一边哼着八竿子不着调的流行歌。在视线扫过秦千岁的时候,他总感觉那人貌似不太开心…

喂完最后一口饭,白承欢从床头柜里拿出昨天买的药,收拾收拾往手上套了个塑料袋准备给秦千岁拆纱布。

“我先看看伤口的情况,可能会很疼。”白承欢拿着剪刀站在他身旁,内心深处的自责与同情一直牢牢牵绊着他,以至于后来的行为举止及说话语气都像极了幼儿园的老师哄小孩儿…

“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我尽量轻点,好不好?”

秦千岁轻轻咬着下唇有些慌乱的看他,脑子里过了千百遍乱七八糟的话,却不知道该挑哪句回复。

从没有人这么温和的冲他说过话…

“好。”秦千岁捏紧了床单,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又紧张了。

看着这人这么乖巧听话,白承欢心中的愧疚又放大了几分…

“你去堂屋吃,”白承欢用脚轻轻踢了下何三冠的凳子,“我换药,一会你别吐屋里了。”

早就坐不住的何三冠争宠似的又扭头瞪了眼秦千岁,吃完最后一口,擦擦嘴问道:“我还用把关姨喊起来吃饭不?”

白承欢一边忙活着,一边嗯了一声。

何三冠端着碗出去了…

白承欢用手肘带上里屋的房门,捏着剪刀小心翼翼的剪着秦千岁身上的纱布,以至于专心到整个人都覆盖在他的身上,却了不自知…

秦千岁从没有如此难堪过。

往昔被人五花大绑关在木笼里游街示众的时候,他拖着一条断腿埋着头抵挡着从四面八方扔来的烂菜叶子,那时的他也没有现在这般坐立不安…

白承欢身上带着淡淡的肥皂香,他生的本就好看,打小抱出去都以为是个白嫩嫩的小姑娘,直到七八岁个头往上狠狠窜了一大截的时候,同村的小子才不敢再给他胡乱起外号。

白承欢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白皙,但比起秦千岁的白,他的肤色显得更为阳光健康。

他睫毛浓密纤长,五官十分端正精致,眉骨锐气有力,嘴唇却十分饱满诱人。

何三冠曾形容他,一看就是根正苗红的三好青年,骨子里写满了正直大义!

秦千岁看他也是如此。

“你一直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啊?”白承欢咧嘴朝秦千岁笑了笑,唇角挂着浅浅的酒窝,英气十足的脸庞突然变得十分可爱动人,以至于秦千岁都忘了去回他的话…

从上往下的纱布都被白承欢一一剪断,等到要揭开的时候,白承欢犯了难。

昨天上药的时候有些伤口还在渗着血,看着秦千岁脸上结痂的状态,估计身上也大部分都结了痂,可一旦结痂,免不了要跟纱布连在一起,白承欢手上的力气要是使的不到位,那一掀纱布,连纱布带刚结好的痂都一起揭了下来,还不得把秦千岁这个柔弱到动不动就脸红闭眼的男人给活活疼死?

想到这里,白承欢顿时不敢揭了。

手伸出去,又收回来。再伸出去,悬空比划一下,再讪讪收回。一来二去,次数一多,秦千岁看出了他的为难。

“千岁自幼多灾多难,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方才觉得浑身好似蚁虫叮咬,想必是伤口已经愈合,已然无碍了罢。”秦千岁看着他,心中软了几分,“千岁早已习以为常,伤的狠,好的快,不疼的。”

白承欢垂着眼望着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心里有些郁闷。

“怎么可能不疼。”白承欢叹了声气,弯着腰打量着从哪个地方开始下手,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我真的想不通你这一身伤到底怎么来的?你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样子,应该不会轻易得罪什么人,看着也挺有文化的,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秦千岁顿了顿,嘴里的话堵在了心口,冲白承欢轻轻扯了下嘴角。

说实话,秦千岁这一笑,着实让白承欢狠狠吃惊了一番…

这人底子想必还是不错的,不然笑起来怎么会觉得这么让人眼前一亮。

“算了,我不问了。”白承欢轻轻揭开一角纱布,垂着头去看纱布下面的伤势,却发现确实是结了痂,只是这痂的样子像是已经熟透了,感觉轻轻一撕,下面就是一层又长出来的新肉一样…

白承欢愣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又轻轻撕开一部分纱布,只见纱布下面本该溃烂红肿的伤口全都消了肿褪去淤青结好了疤,错位的膝盖骨头也已经回归原位,有几根已经断骨的脚趾手指也早已破天荒的连了上去、脖子上的勒痕已经很淡、肩膀上的烫伤也结了大片的黑疤、腹部最严重的刀伤也已经严丝合缝的连在一起,背上的各种鞭痕割痕刀痕也都结了厚厚的疤…

白承欢惊讶的砸吧砸吧嘴,往后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他此时才发现,秦千岁那一头有些枯燥的长发比之前顺滑了许多,好像更黑了,更健康了…

以及秦千岁那好像已经消了肿的眼睛和脸颊。

“这到底是医学奇迹还是人类未解之谜?!”白承欢自言自语喃喃道:“我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秦千岁听不懂他有时候说的话,但他深知白承欢这副讶异的神情是因为什么。

“自小就日日承受这些,身子都习惯了,故而愈合的也就比旁人快了些。”秦千岁不太会扯谎,只能避重就轻将此事揭过去,“并无什么可稀奇的。”

白承欢虽然有时候憨了点,但好歹上高中的时候在全年级都名列前茅,要不是家里突然发生些变故,他爸拉麦子的时候不小心翻沟里被拖拉机压的当场丧了命,还连带着碰到了一个要去地里送饭的老太太,不仅要忍着当头一棒的打击去料理他爸的后事,还要拿出全部家底去填老太太家狮子大开口的大窟窿…

老太太就崴了个腿,讹了他家13万。

毕生的积蓄,他爸给他攒的学费和老婆本,就这么没了。

最难过的是,他爸也没了。

那段时间关诗敏半死不活的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白承欢崩溃之际还要忙前忙后伺候着,最终心力交瘁没赶上高考。要不是为了出了社会能找到工作,他也没想着随便去一个交了钱就能上的大专混毕业证书…

大专四年,白承欢一直勤工俭学,脏活累活从没在关诗敏面前喊过一声苦,不仅维持着自己的生活费学费,还承担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花费。

想到这,白承欢暗戳戳的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余额…

要是不用二次买药的情况下,应该还能撑两三个月。

“你到底是什么人?”白承欢突然扭头认真的看着他,“你现在必须告诉我。”

秦千岁迎上他的目光,思量了片刻,心中隐隐一痛,缓缓回道:“肉体凡胎。”

“我问的是,你以前做什么的?”

秦千岁面上淡然如水,实则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奴仆…”

“什么?”白承欢眉头一挑,眼神充满了疑惑,“什么仆?”

秦千岁脸色苍白,张了张嘴,又垂着眼合上,将头扭到一边,缓了好大一会儿…

“我出生寒门,五岁那年,父亲母亲皆早逝。我后来被接走跟着叔父一起生活,谁曾想叔父当着旁人一个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样,人前对我嘘寒问暖,人后将我践踏成奴,拳打脚踢早已是家常便饭,稍不痛快,便又是一顿毒打。”秦千岁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颤抖道:“后来也就习惯了,真的没什么,都是这么过来的,愈合的快,并不稀奇。”

白承欢顿了一下,站在原地发了好大一会儿呆…

不管是真是假,他心里到底还是没忍住骂了几句很脏的话。

“我很快便好,”秦千岁闭着眼睛,睫毛抖的厉害,指骨狠狠掐着床单,眼眶泛起一片微红,“到时,就不再劳烦恩公了。”

“我不是在赶你走!”白承欢收回神,咂摸了下他的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的疑问都收了回来,又咬着牙给他揭开身上的纱布,“我只是好奇,非常好奇。”

“你是哪的人,你还记得吗?”白承欢轻轻扯开纱布,发觉秦千岁全身上下的伤势都已经好转到不需要再重新上药,心中极力忍着一万分的疑惑,克制着自己慢慢来,不要问的太急。

“棠池城。”秦千岁乖顺的回道。

白承欢心里记着这个名字,盘算了下是哪三个字,最后发现当初门门快满分的地理学了个一塌糊涂,脑子里怎么搜也搜不出这个地方的任何信息。于是,他又看似闲聊的问了句,“怎么写?”

秦千岁捏床单的手又紧了紧,踌躇万分,脑子里哄然又浮现那座城里所经历的万般磨难…

“海棠醉日,酒池肉林…”

白承欢看着他面露苦涩,撕开最后一层纱布的时候,拿床单轻轻给他盖在下身,瞅着那人逐渐泛红的脸颊,心中直叹纯情,转过身拿了条毛巾湿了些茶水,给他轻轻擦拭着身上满目疮痍的伤口,低声道:“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顿了顿,又扭头瞄了他一眼,“你们那地方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秦千岁垂眸想了想,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醒来的时候也不知今夕何年,只是闲暇时刻数着棺上的纹路打发时间,这才知晓自己已经活了一千三百多了年…

那棺不是普通的棺,是不知被谁千辛万苦凑齐了活了百年的柳、槐、杨、桑、楝五大极阴之木制作而成,养在了不见天日的百米之下墓中,而秦千岁残破的尸身就是被放置在内,慢慢生长到如今这副模样。

他五岁父母全失,被叔父折磨到十七岁,碾转几手又不停发卖了十三次,五年之后,如同废人一般不能动弹,又被压榨了最后的价值发卖到诡幽谷用以炼药,死时仅仅二十五岁…

秦千岁二十五岁之后记忆零零散散,他只记得自己前世做了最毒的药人,死了之后成了最凶的恶鬼,可最后怎么变得七零八碎,又怎么被放置这墓中的,他全然不知。

借着千年的鬼气,他隐约觉得这棺非同寻常,于是闲了便一直盯着看,无趣了也盯着看,直到发现每隔一定的时间,棺木上就会多出一道纹路…

那棺从头到尾已经布满横纹,直到纹路遍布到最后一个角落,他看见了一束光,爬了出来…

他记得自己吓昏了一个人,但只记得昏了,又不知道昏在哪,也不知道什么样。

再就是白承欢了。

他与自己平生所见的人都不同,穿着打扮不同、言行举止不同、对待他秦千岁的方式…也不同。

从没人这么温和的问过他的感受,不辞辛苦的抬他回去,不嫌弃他满身可陋的伤痕。

白承欢住的地方,有很多新奇玩意儿,都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会转头的风、奇特花纹的褥单,上下摇动便可出水的铁块、白承欢总是套在手上的像是褡裢一样的物件、白色的火棒、红色的药汤、大大小小盛着膏体的奇异物件、红红绿绿的盥洗盆、以及白承欢身上那耐人寻味的胰子香…

许多许多,多的他来不及看、来不及记、来不及去问。

他唯恐一个不小心,白承欢便就此厌恶了他,再将他随手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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