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诗会的热烈气氛依然不减。
高台上,还剩下百余名选手,次轮,主持的人不再是白鹿书院的院长白佳轩,而是换成了裁判中的那两位文官,幽州文政大佬——“治中”李筹沙,以及“典学从事”仇尼扎第!
据说这两位文官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也不知是何原因……
李筹沙来到台前,对众人宣读次轮规则:“溪云诗会,次轮!由抓阄形式,两两组队!作唱和诗两首!两人共进共退,同胜同负!”
仇尼扎第也走到台前,朗声道:“诸位有一盏茶时间挑选队友,选好之后,作诗时间两刻钟!现在,本官宣布,溪云诗会次轮!开始!”
溪云一听比赛规则,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这规则也太奇葩了吧,怎么会是临时两两组队来作唱和诗啊?自己这手拿把掐的局势 一下就变得动荡不定了呀!
唱和诗!顾名思义,起码得有两人两首诗,一唱一和!先由一人作唱诗,再由另一人,根据这首唱诗的题材,内容,甚至是韵脚,一一配对,作一首应和之诗!两首诗不论是在内容,还是意蕴上,都要联系紧密,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这才算得上是好的唱和诗!
溪云眉头紧蹙。我倒是不担心,可是我该找谁呢?我还是在后面作和诗比较保险,但若是我找的对手实力不济 ,那我们这两只脚就相当于瘸了一只 即便我的诗再好,恐怕也不把稳啊!
糟糕了……我本想着低调行事,可现在,这灵虚之名根本没人认得,又有那个高手愿意和一个籍籍无名的陌生人组队呢?头疼啊……
溪云眼巴巴看着其它人纷纷去寻找相识的好友,他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要不,不隐藏了,直接告诉他们我就是云先生吧!可我怎么证明我自己啊!谁信我啊!这下玩脱了!
溪云苦着脸,欲哭无泪!早知道我就不扮猪吃老虎了,这下搞不好自己真要变成猪了!
“灵虚哥?”
正当溪云一筹莫展之际,一道略显稚嫩的呼唤把溪云的三魂七魄一下子就喊了回来!溪云恍然大明白!还有他呢!是啊!还有你呢!我的宝!
溪云猛然回头,果然,一个高只有五尺的小个子正眨巴着大眼睛满脸笑容看着自己,来人正是颜子渊!
颜子渊本就只有十八,但个子不高,又生了张娃娃脸,声音也稚嫩,总给溪云一种十五六岁小正太的感觉!
颜子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白师兄没通过首轮,我找不到熟人啦!灵虚哥能和我组队吗?”
溪云心里都笑成大嘴花了,但作为哥哥,表面还是得绷住,强作镇定道:“咳,当然可以!那我们兄弟二人就一同征战次轮吧!”
颜子渊心里不藏事,有什么喜怒哀乐全都写在了脸上,顿时就绽开灿烂的笑容,高兴得只差手舞足蹈,一路小跑来到溪云身边开心地说道:“谢谢灵虚哥!”
溪云这下也绷不住喜悦了,笑着问小子渊:“子渊呐,你们白鹿书院就只有你们两人参加这次诗会么?”
子渊点点头:“我们书院因为招收弟子要求很高,有时候一年都招不了一个,人本来就少!恰逢着世道生变,许多师兄都外出云游去了,希望能寻个明主一展抱负!
现在书院弟子里剩下的,就只有一些没有出师的年纪小一些的弟子,还有几个不愿参与世俗纠纷的师兄,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十余人吧!所以来参加的就只有我和白师兄了!”
溪云点点头,原来如此,旋即又问道:“白兄居然连首轮都没过吗?不应该吧?我看白兄也不是文才寻常之辈啊,怎会在首轮折戟呢?”
颜子渊一提这个小脸都垮了下来,闷闷不乐地答道:“就是啊!本来正常情况,白师兄是没问题的,只是他运气实在是不好,遇到了一个成名已久的坏老头!
那坏老头故意拿些污言秽语激怒了白师兄,白师兄与他赌气,二人直接去找到裁判面前,要求单独比试,输的人就退出这次诗会!”
溪云一挑眉,看情况白步辽是输给了那个老头!听起来这老头像是估计和白步辽过不去啊,难道他们有仇?
于是开口追问:“那老头和你们有仇吗?”
颜子渊犹豫片刻后才点点头:“本来,那老头也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而且说起来,他是我们的大师兄!年纪比老师也小不了多少,大概将近六十了吧!只是有一次,在院内诗会上,他用他人诗词参赛被老师当场识破,于是老师便不顾情面,将他逐出师门!并且昭告四方,让他仕途屡屡碰壁!后来,他就加入了其它书院,并且老是和白鹿书院作对!”
这下溪云算是明白了,这货也是个文抄公,只是他不像自己这种外挂选手能抄未来的诗,他只能抄当时的,于是就被发现了。
溪云看看周围,多数选手都已经找好了队友,开始铺纸交流,准备作诗。他便也不再耽搁,把颜子渊拉了坐下,两人入座讨论起来。
“子渊,我们谁做唱诗,谁作和诗?”
颜子渊一脸乖巧:“我都行,哥哥先选吧!”
溪云捂着胸口,救命!老夫的心要萌化了!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你这样式儿的遇上坏人是要吃亏的!溪云缓了缓神,搂着小颜回的肩膀道:“那,颜回先来吧,哥哥给你兜着!”
小颜回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好呀!那颜回先来!”颜子渊自己都没有发现,刚才诗会开始前,他被打败时,还信誓旦旦要向溪云证明自己的厉害,但过了一会儿,再见面时,他那股证明自己的劲儿已经不怎么强烈了。
溪云不知道的是,颜回也是从小父母双亡,自幼被肖阳歌收养在书院内,肖阳歌意外发现他在文道上颇有天赋,诗词歌赋皆是一点就通!
于是,在他十岁那年,就让他通过考试,正式靠自己考入了白鹿书院。
溪云这突然出现的大哥哥,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打败过他的人。
对于这个特殊的人,小颜回心里竟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就像是有人忽然撕开了他引以为傲的外壳,让他这个孤儿脆弱敏感的心一下子失去了屏障,可偏偏这个家伙那么厉害,他是小颜回见过除了几位老师之外写诗写得最好的人,说实话,颜子渊对于战胜溪云一点儿信心都没有……
当溪云这个无法战胜的对手一下能变成他的队友,能让他安心倚靠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一棵参天大树作为庇佑,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在他心头涌现,仅是这短短地相处,他就不想再从这个大哥哥身边离开了。
溪云不知道这小家伙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直都觉得小颜回很不错,谦逊有礼,为人可爱,而且对自己完全不设防,搞得他保护欲爆棚!
溪云在心里默默道:你放心写吧,哥哥把最好的诗给你备着,不管你写成什么样,哥哥给你兜底!
而且,溪云对颜回还是挺有信心的,颜子渊这“白鹿书院最年轻天才神童”的长长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颜子渊的名号能让那些围观者人人皆知,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他之前去赌坊看自己赔率的时候,看见那赔率第一的名字,赫然就是白鹿书院——颜子渊!
唔!小老弟开始动笔了!
“为我引杯添琼浆,与君把箸击盘歌!”
“诗称妙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
“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
“亦知何被才名折,二十余载惜路陌!”
看着看着,溪云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这诗,分明是在为我鸣不平啊!
首联不难理解,兄弟二人引琼浆玉露,敲击餐具而歌!
可第二句,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场景上,引出狂欢之下的悲哀!
哪怕诗词堪当妙手又如何?还不是没有出人头地的时候?抬眼望去,前途渺茫风光寂寞,官场何等热闹但自己只能在家赋闲,蹉跎岁月!
最后一句好啊!可是我等又怎么会被功名压倒呢?只可惜二十余年,我们兄弟二人才初次相识,相见恨晚啊!
“子渊……”溪云一边念着这首诗,一遍变得有些哽咽,这字字戳心,句句真情流露,情真意切啊!
东汉选官制度以察举制为主,人才选用全凭地方推荐,久而久之,这察举之路便完全被世家大族,有权有势的势力完全垄断,寒门子弟想要出头,可谓难上加难,导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贵族!
社会两极分化严重,社会矛盾尖锐!多少有才之士得不到举荐,只能郁郁终老于茅庐!
颜子渊这诗,完完全全戳中了溪云的心啊!
颜子渊写完也已是眼含热泪,哽咽着说:“灵虚哥,以你的才华,定是早就该一飞冲天了,可是你这二十年来居然籍籍无名,直到乱世将至,才崭露头角!我虽才刚于你相识,我却知道灵虚哥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啊!”
溪云的泪水终究未能忍住,两行热泪落下!
他既然继承了这具身体的意志,自然知道他这二十多年来,寒窗苦读,却因氏族把持官场,郁郁不得志,这其中之苦楚,全在心中积淀啊!溪云擦掉泪水,转过身轻轻和颜回相拥。
今天,他多了一个亲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