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拍摄纪录片的计划,今天的时间要全部用来记录学生上课时的状态。
毕竟这次纪录片的重点,是这些身处贫困山区的孩子们;
至于双水村的风光样貌,只要有一两个小时就能拍摄完毕。
所以他们需要将大量的时间,用来记录双水村孩子们的点点滴滴。
但王术刚在教室里坐一会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想到双水村的其他地方看看。
经过几人短暂的讨论后,李欣和摄影师继续在教室里记录学生上课时的状态;
而王术则偷偷从后门溜出教室,去看看双水村独特的山区风光。
结果他刚走出教室,就被摆放在走廊地上的几个铁桶所吸引。
他好奇地蹲在铁桶旁朝里面望去,却发现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就当王术怀疑这些铁桶是不是所谓的公共夜壶,想要解开裤子往里撒尿时……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走到王术身边。
他好奇地看向王术:“你就是给我们山区捐赠生活用品的好心人吧?
“虽然我不喜欢读书,不过我还是要替我姐姐和双水村的所有女孩子谢谢你。
“我听姐姐说,因为你和另一位大姐姐的捐赠,她们才能用上干净的卫生巾。
“她们不再需要用纸或是旧袜子和衣服充当生理裤,反复清洗使用。
“我姐姐说,你们给了双水村的女孩子们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尊严。
“谢谢你,大哥哥。”
小男孩犹犹豫豫从兜里掏出一块糖,依依不舍地递到王术的手里。
王术能感觉到这块糖因被握在手里、或因放在兜里许久没吃,已经被七月的高温融化掉一部分,变成黏黏的糖块。
想必这块在外界再寻常不过的糖果,在双水村的孩子们眼中却异常珍贵。
王术微笑着摇摇头将这块糖果还给小男孩:“我不愿意吃糖,你吃吧。”
小男孩喜出望外地看向重新回到自己手中的宝贝糖果,连忙剥开包装纸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含着。
看他那焦急却又不舍得吃掉的模样
好像生怕王术反悔把这块糖果从他手里要回去,所以他趁机把这块糖果吃掉。
却又不忍心将它咬碎、要慢慢品尝这来之不易的甜蜜滋味。
王术被这个古灵精怪的男孩逗笑,使劲揉了揉他那凌乱不规整的头发。
他好奇地看向小男孩:“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你怎么没去教室上课呢?”
“校长和老师了解我们这些不愿意学习的坏孩子,只要我们不打扰课堂秩序,就不管我们。”小男孩直白地说道。
王术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理解这些不愿意学习的学生,也理解无法约束学生们的老师和校长。
但这不代表这是正确的常态,这只能代表这是双水村的无奈。
王术看向男孩认真说道:“我始终坚信学生没有好坏,只有学习能力的高低。
“对了,你知道这些摆在走廊地上的铁桶是干什么用的吗?”
“它们是用来接雨的。”男孩指了指裂缝的房屋顶棚,“如果等下雨时再接雨还得找漏雨点,所以我们就直接将桶摆在漏雨点,这样下雨时就不手忙脚乱了。”
“原来是这样啊……”王术抬头看了眼房屋顶棚上的裂纹。
虽然裂纹的数量不是很多,但从每道裂纹的缝隙都能看到外界的微弱阳光。
只不过这些阳光只能洒在走廊上,却无法照进双水村这些孩子们的心里。
就在王术盯着这些裂缝发呆走神时,小男孩拽了拽王术的衣袖。
他调皮地对王术说道:“既然你刚来我们双水村,肯定对双水村不太熟悉。
“而我从小就在双水村长大,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条路我都了如指掌。
“所以让我带你去转转怎么样,这样我就不用去上课啦!”
“好啊~”王术伸出右手,“我的名字叫做王术,你的名字是什么啊?”
“小刚!”男孩与王术握了握手,随后便拽着王术的大手朝学校外走去。
俩人刚走出学校,小刚就带着王术朝山林的外围走去。
忽然
王术看见道路旁边有一个用木牌做的警示牌,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他指着警示牌不解地问道:“我看双水村里好像没多少机动车,为什么还要在路边放一个警示牌呢?”
“这是田叔家放牛的地方。”小刚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好几次田叔家的牛跑出来把村民吓了一跳,久而久之,我们就在这里立个警示牌警告。”
“我能看看牛吗?!”王术一听到有活生生的牛,双眼饱含期待地看向小刚。
只见小刚果断地点点头,带着王术进入立有警告牌的山林。
也就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王术就看到有一头老黄牛在草地上悠闲地吃草。
小刚一边抚摸着老黄牛的后背,一边从地上薅下一把草喂它。
都说老牛通人性
老黄牛只是看了眼小刚,便将他手中的草吃进嘴里,继续在这片草地上闲逛。
而王术也模仿小刚的动作,薅了一把草递到老黄牛的嘴边。
结果这老黄牛却警惕地看了眼王术这个陌生人,并没有吃王术递过来的草!
小刚看到老黄牛只吃自己的草、没有吃王术的草,脸上立即露出得意的表情。
他为王术介绍道:“这是大黄,它性格特别好,我们小孩子都特别喜欢它。
“有的时候还能骑在它背上遛弯呢,不过它应该不愿意让你这个陌生人骑。
“田叔总喜欢一边放牛一边睡觉。
“这次田叔肯定又是在哪儿睡着了,才让大黄闲逛到这里来。”
小刚又喂大黄两把草之后,便带着王术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经过一番左拐右拐,王术忽然看见一顶不算崭新的帐篷出现在眼前。
帐篷里有奇形怪状的石头、快要用完的粉笔头、表面坑坑洼洼的弹珠、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小东西。
小刚兴奋地向王术炫耀道:“欢迎来到我的秘密基地!
“这顶帐篷是我在无意间发现的,不知道是谁遗落在这里的。
“不过我看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就把它当成秘密基地了。
“这里有我珍藏的鹅卵石、粉笔、还有漂亮的彩色糖纸、玻璃弹珠。
“每当我玩累了或不开心时,都会来这里休息一会再回家。”
小刚满心欢喜地邀请王术加入派对,而王术也恰巧非常喜欢小孩子的玩具。
所以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个心智不正常的精神病,就在这个没有偏见目光的贫困山区里快乐地玩耍起来。
王术将蓝色透明的糖纸放在眼前,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蓝色。
俩人在哈哈傻笑的玩闹中渡过上午
小孩子只要一疯起来,根本感觉不到饥饿和疲惫;
王术的身体素质极其优秀,他也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所以俩人并没有吃饭或午睡,仅仅在短暂的休息后便开始新一轮的探险。
小刚将王术领到一条小河旁,用略带挑衅的口吻说道:“你敢和我跳河么?”
还未等王术来得及回应,小刚便手脚麻利地脱下衣物、纵身跃进河里。
这条河并不湍急,与其说是【河】倒不如用【小溪】来形容更加贴切。
小刚对岸边的王术挥手,示意让他下河陪自己玩耍。
王术并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他也当即脱下衣物,同样跳进河水里玩耍起来。
河水虽然凉凉的但不刺骨,还有小鱼和螃蟹在四处慌乱地游着。
直到他们在水里玩腻了后,才光着身子站在岸边惬意地吹风、比谁尿得更远。
待俩人身上的水都干了,才穿上衣服像顽童般在田野间四处嬉戏玩耍。
捉蟋蟀天牛、爬树掏鸟蛋、用山林里的野果饱腹、互相比试武功……
在无忧无虑的疯玩中,俩人就像亲密无间的伙伴不知不觉玩到了天黑。
要不是李欣等人结束了今天的拍摄,打电话问王术现在在哪……
恐怕王术还打算继续和小刚玩下去。
于是在太阳彻底落山前,小刚把王术送回了村长家。
就当小刚想要转身离开时
王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每天都看着同样的风景难道不无聊么,你就从没想过走出双水村去外界看看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小刚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可他考虑到王术是自己的好朋友,还是决定回答王术这个问题。
小刚认真地说道:“这句话通常都是大人用来骗小孩子好好学习的吧?
“不过我能感觉到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就和你说说我的真实感受。
“其实一点都不无聊!
“下雨的时候你可以趁家长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拿小木棍在地上挖一条沟渠。
“当然也可以坐在家门口看着屋外下冒烟的雨、望着天空中的闪电,想象自己是拥有非凡能力的大侠!
“当天空多云、没有毒辣的太阳时,可以和小伙伴们去踢足球和打口袋。
“对!
“还有弹力球!!!
“我们会把弹力球使劲砸在地上,所有的小伙伴追着它跑。
“谁如果能率先抢到弹力球,谁就可以继续砸在地上,然后我们就继续疯跑,能不顾疲惫地玩一整天。
“晴天的时候可以去河边游泳,双水村里没有太深的河,最深也不到两米,所以大人们根本不管我们下河游泳。
“如果要是赶上前天刚下完雨,我们就会跟着爷爷奶奶去山林里采菌菇。
“每天都过得很有趣!
“虽然是相同的路和相同的风景。
“但下雨的时候、多云的时候、晴天的时候都有那么一些不同,就连昨天的云都和今天的云不同。
“每天都不一样,怎么会无聊呢?”
小刚与王术挥手告别后,王术便呆愣愣地站在村长家门口思考小刚说的话。
相比于生活在城市里孩子的童年,他们的童年确实更加有趣……
但这样的童年是正常的吗?
他们只能在课本上知道飞机高楼、从大人们的口中听闻外面的游乐场、在梦里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起吃饭看电视。
双水村的孩子们真的快乐么?
看起来好像很快乐,但比同龄的孩子的少了父母的陪伴和开阔的眼界。
那城市里的孩子就正常么?
他们好像更符合社会主流的童年,可脸上却缺少活泼和朝气的笑容。
王术想不通到底哪种童年是更好的,于是便沉浸在纠结的思绪中发呆。
李欣看到二货望着夕阳发呆的模样,便轻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
她轻声在王术耳边问道:“你又在想什么高深的问题呢,该不会想家了吧?”
王术苦恼地摇摇头,和李欣讲述他今天的所见所闻与正在纠结的问题。
李欣听闻王术真在思考严肃的事情,便渐渐收起打趣的心思。
两人无言相拥许久
最终
李欣慢慢讲出自己的看法:“双水村孩子们的童年、与城市里孩子们的童年,我觉得没有哪个【更好】的说法。
“这两种童年没有哪个好哪个坏,毕竟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我们不能以普遍大众的幸福标准去衡量每一个人……
“这是自私和狭隘的!
“双水村里有熟悉的风光与景色、熟悉的饭菜与炊烟、熟悉的村民与伙伴;
“城市里有日新月异的高楼大厦、吃不完的美食甜品、丰富多彩的娱乐方式。
“两种生活各有千秋。
“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帮助贫困山区的孩子们走出大山呢?
“因为——选择。
“其实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只比双水村的村民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选择。
“在双水村只有一种生活方式:那就是按照长辈希望你活的那种方式,一辈子都留在双水村看这些熟悉的风景。
“虽然我之前说过,我们不能以普遍大众的幸福标准去衡量所有人,生活方式也没有好坏之分。
“但留在双水村生活一辈子,真的就是这些孩子想要的生活方式吗?
“如果他们希望留在双水村,热爱这里土地,热爱这里的风景和所有的一切?
“那么他们完全不必为未来烦恼、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必听那些高谈阔论的大道理,他们坚持自己就好。
“但如果他们希望看到外面的世界、不甘心听从父母长辈的安排、也不甘心自己只能看到双水村的风景?
“那么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意义。
“我们来这里拍纪录片的目的,就是为帮助那些想要走出双水村的孩子们!
“二货……
“你现在明白了吗?
“我们是为了帮助他们获得他们自己想要的未来,而不是随波逐流的未来。
“我们要成为那一束阳光,透过那些微不可见的缝隙,照进这双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