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烧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从原本的寒冰覆盖整片整片的群山,到后来的寒冰被大雪替代。
这几天外面的人虎视眈眈,闻人家心惊胆战,都在加紧忙活。
溪州地下的阵法除了白水山封印坠神的,其他都被神君炸开。
对,就是神君。
大雪渡化埋藏百年的亡魂。
唯独白水山地下封印他自己的那个能引来中书庭的依旧问问镇在那里。
外边的人倒是希望他能解开,起码撕破脸了,好办事。如今这样,反而很无奈。
忽然有一天天空安静了许久的黑云开始翻滚,低沉的雷鸣开始嘶吼。
早已集中在溪州境外的上千修士激动不已。
终于要开始了?
神君终于忍不住要撕破脸皮了?
中书庭终于要出手了?
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那雷在嘶吼将近半天以后,倏而一双闪电划破黑暗,宛若将天空扯开一道口子。
两道闪电交错,还挺急。
“轰——”
“轰隆——”
闪电一双接着一双劈在白水山上。
一次比一次凶猛。
第一次的时候众人欣喜——哈哈,让你这么嚣张,报应来了吧!
第十次的时候,众人想——这坠神还挺倔。
二十次——神君你挺能扛啊!
三十次——还挺难杀。
四十九的时候——完了吧,光这么用雷劈也不是个事啊。
直到第五十次紧随其后,半点没有减弱的意思,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不对。
“靠,这他么,是有人在渡劫吧!”
其他人被这一声唤醒,陡然反应过来。
卧槽还真是!
谁家对付坠神是用雷来劈的,还是双雷齐下。
这就不太好了。
不管这里面正在渡劫的人是谁,都是对溪州有利。
小劫四十九,大劫八十一。
但凡八十一劫的,起码都是元婴往上。
众人在结界外面,满满的无力感。
“卧槽,这他么,要是能进去,说不定可以借一丝气运。”
“可不是嘛,双人渡劫,生平头一次见这阵仗。”
“好提议,灾难期间的神佑还没人闯过,你上去试试?让大伙长长见识。”
“……你怎么不去。”
“我可没这么提议。话说这溪州,许久不曾开境,那可是世外桃源美称呢。突然这么打开,不知道他们慌是不慌。”
“我都替他们慌。”
就这般,许多人抱着看戏的心态愣是没人离开,相邻半坡乃至更远一点的地方,狠狠大赚一把。
事实证明,留下来是真的有好处的,比如当天雷过了第六十道后,突然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红白交叉。
白色为修士渡劫,红色为妖魔晋升。
然而这还没完。
就在第七十八道天雷之后,终于不再是红白交替了——它变成了紫色!
紫气东来器魂生。
“是灵器!”
“什么灵器,八十一道,名器!可以化形的。”
“难道剑灵复活了?”
“不可能吧。”
片刻后天雷终止,云开见日,光辉洒下,雪花顷刻停止。
许久不曾露面的阳光笼罩溪州大地。
还不等诸位逍遥客反应过来,已经有人进了溪州境内。
入溪州的路有二,一水一陆,陆路那边要经过妇台山,有人不过是踏足松林一步,便被弹出老远。
“怎么回事?神佑还没撤?”
还准备再试一次呢,里边的人靠在山门上朝外边吹了声欢快的口哨,将一块写有“前方止步,否则后果自负”的牌匾立在山门外。
“嗨,诸位,我家神君让我转达诸位,前方剑灵大人故居,禁止踏足扰清净。”
言外之意,此路不通。
诸位徘徊徘徊,还是不太敢轻易去冒这个险,于是踌躇不前有之,打道回府有之,改道有之。
没有人知道陈昕此刻的心有多慌,表面云淡风轻十拿九稳,内心疯狂咆哮。
“神君对不住别怪晚辈无礼,晚辈实属无奈之举,借你名义一用,回头让整个白水宗还有云驿的人给你一日三炷香日日不间断供奉……”
“不必。”
陈昕:“???”
陈昕:“!!!”
“神君!”
“回吧,记得转达溪州。”
他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转达什么?
垂眸瞅见那临时搞来的牌子,恍然大悟——
哦!
误打误撞着了神君心意!
关键人家还同意了!
这不得三跪九叩感谢一下。
他对着山门就是一拜,“晚辈遵命,定会如实转达。”
这一跪直接将松林剩下的人都给跪走了。
陈昕仍觉得不够,那块牌子看起来实在太潦草了,就应该整一块白玉石,那几个大字用烫金临摹,再好好裱起来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如果不是眼下实在没那个条件的话。
……
尘埃散尽,原本大阵外头如今聚集了许多人,几乎要将这里围个水泄不通。
刀客行二人被五花大绑得像个粽子一动不能动。林霖跟在邬静身后,白面独自坐在一侧。
天雷方过,一旁忽然闪现一个传送阵,先是几个着白水宗的白底金边云纹修士出来,紧跟着是公子尧。
“长老。”公子尧向邬静行礼,得到点头回应后才看向白面,“阿渺。”
白面若有所思,并没有回应,也只是点点头作罢。
没想到那阵中紧跟着又出来两人,是着常服的一对老人,约摸四十多的样子,面色憔悴,身形佝偻,精气神也不是那么好。
白面看见二老,终于坐不下去,犹豫再三还是起身朝二老拜下去,“爹,娘。”
老夫人望着他的表情欲言又止。
气氛这般僵着没多一会儿,缭缭雾气中传来脚步声,很轻,仔细一听的话,不难辨出是两个人。
林霖最早将目光投过去,只是随着二人越走越近,她眉头皱得越紧。
直到二人完全出来,震惊的就不止她一个了。
出来的的确是两个人,一个闻人说,还有一个却是——闻人阿兰。
一直到二人站定,后方再没有人出来。
林霖便是想也不想便冲进了缭绕的雾气中。
闻人说没来得及拉住她。
二人也朝二老拜下去。
“爹,娘。”
“大伯,伯母。”
老夫人想要上前,被公子尧拦住,这一栏可谓相当及时,动作方才完,天空落下一道剑光,紧接着林长老也落地。
他先是环视四周,目光触及闻人说和闻人阿兰时眉眼挑了挑,将情况看明白了,最后将目光转向公子尧和二老。
“闻人宗主,好久不见。”
“林长老。”
闻人宗主象征性点头,“不知长老大驾光临,如今白水宗这模样,也不好招待,望林长老海涵。”
林长老也不绕弯子,“林某懂,只不过林某此番前来,有两件事要办。
怕是不得不叨扰闻人宗主。”
“林长老说的哪里话,老朽睡得有些久了,如今门中上下皆为大公子管理,林长老但说无妨。”
“……”
林长老目光重新给到公子尧,公子尧报之一笑,“长老勿怪,实在是形式所迫。
不如长老先回桑葚,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来赔罪?”
林长老连做三个深呼吸,方才开口。
“不必,大公子要处理之事,想开也是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远远近近的山头已经落了不少逍遥客,就等着看戏。
林长老等的就是这些人来。
“首先,自然是我门中弟子之事,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子,还有侄女,听闻如今在公子府上,老夫来接他们回家。”
公子尧摆出官方笑,“长老这记性,不是说过了嘛,林姑娘就在寒舍,便是你不来,待神佑撤去,白水宗也会派人护送她回家。
至于小少主……”
他沉吟片刻,唤人拿来留影石。
“我也说过了,都怪我教弟无方,让他伤了小少主,如今却是重伤在身,不宜行动,不若让他在寒舍将养将养。”
林长老眼一眯,“你在要挟我?”
“不敢,尧是诚心给长老陪不是,也是真心想要弥补。”
留影石开,画面中一人浑身缠满白纱,只留得五官在外,看起来是真的不能动。
“你看,我没骗你吧。”
林长老知道人今天是带不走了。
“那便有劳公子费心,此事我们容后再谈。倒是二位小公子——”他将目光转向闻人说他们,“想来以公子的本事,定是知道二位小公子在外的行径。
白面书生私下研究邪术,炼化魂魄,整个天下人尽皆知,如今外边人心惶惶。
上林阁也压不住,不得不出手。
至于三公子……”
“正巧,我今日也是来处理这事。”
公子尧挂着僵硬的笑,“二公子早在十年前便销声匿迹隐姓埋名,我门下人遍寻不得,都当他被封在白水山。因此失了管教,叫他犯下大错。
三公子与二公子同谋,伤害小少主,绑架林姑娘,私自触动阵法,引发溪州大乱,连累邬长老受伤。
二位所作所为实属给白水宗蒙羞,置正道于不宜。
今我闻人尧便当着前宗主和诸位道友的面宣布,将二位公子逐出宗门,即刻起,他二人与我白水宗再无瓜葛。”
逐出宗门,按照仙门规矩,就是不受宗门的庇护,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白水宗都不得再以宗门名义来对其进行保护。
简单来说就是——放归自然了。
当然,也就意味着,林长老想要来找人,公子尧没有那个义务将他二人打包送到上林阁手上。
也算是祸福相依。
于白水宗而言,他们并没有失去一个元婴和一个化神期。
那边二位公子闻言即刻割掌洒血,“我闻人说(闻人渺),即刻起,将与白水宗再无瓜葛。”
像是怕慢一步公子尧会反悔似的。
林长老脸都气红了。
“好,好好好,既然大公子这么决定了,我等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白水宗别后悔。”
这话冷不丁遭到白面的不屑一哼。
最终将目光转向闻人阿兰,这举动倒是叫在场人都皱眉。
刚化形的器灵还不太会收敛,以至于有点道行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天下灵器少见。人造灵器还化形的更是少之又少。
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宝物多惹是非,才最是烫手山芋,放在外头自己不安全,最好的选择是寻个可靠的宗门庇护。
可如今的白水宗,就很难说。
闻人阿兰冷冷瞥他一眼,“诫子书既是白面所炼,自然是跟着主人走的。”
三人表情是一个比一个随意,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开了阵离开。
这动作突如其来,其他人还没来得及下手。
……
后来世人都传,溪州是个宝地,内有遍地灵草。重见天日白水宗振兴决心之强大,速度之快。
外有妇台守清净,河道通商,上有化神期长老坐镇。
至于那三位被逐出宗门的,几乎没人能知道他们在哪。
能知道才怪了,哪家坏人成天招摇过市。
然而有一个例外。
相邻出了一位女枪修,修为进步迅速,那就是云驿的新掌柜。
掌柜的有一手好情报,无论谁去打听,只要报酬给得到位,闻人说的位置一问一个准,就算当时不知道,最多等上个三日,一准能给你一个精确的回复。
说他们之间没有点深仇大恨是没人信的,因为曾有人见过,她追着闻人说砍的,那是毫不留情。
晓清始终不明白,“师姐,三公子怎么惹你了?”
印象中三公子人还挺好的。
然而师姐从不回答她缘由,只回答结果,“他罪有应得。”
林霖清楚记得那日她跑进白雾中,在满地大雪之中寻了整整三天三夜,没有找到师父一点踪迹。
出来就听闻白水宗三位不归人的各种大义凛然,为宗门献身。
她回到桑梓镇孟家,指望着师父能回去。
没成想正正撞上闻人说,他跟孟青扬说,孟常因胡纳那一举动,生了心结,隐居去了。
待他离开孟家到后山,她便长枪直取闻人说脖颈,声音冷成寒冰,“我师父呢?”
闻人说语气平静,还是那个说辞,“隐居了。”
“你觉得我会信?”
“信不信随你。”
林霖见不得他这般云淡风轻,“我在师父书房翻到了卷轴。”
她直直盯着闻人说,“一卷关于炼化魂魄的卷轴。”
依照孟常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在房间放这玩意儿。
“其中有一条,生魂献祭,入阵前先魂体分离。”
闻人说依旧不为所动。
林霖长枪一动,“噗嗤”一下从他肩头传过去,将人钉在树上。
“虚伪。”
她拔出枪,“从今往后,云驿与白水宗再无关系,我见你一次,杀一次!”
世间总有许多新鲜事冒出来,很少有人在意这世间少了一个盲人,知道的人也以为,她隐居去了,甚至还有人感慨,隐居好啊,这么苦,确实该找个地方修养去。
就连她的两个塑料徒弟也是这么以为的。
“我好想师父啊,师姐,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师父啊?她是不是嫌我们麻烦,不要我们了?”
“不会,她一直在。等你有出息了,自然能见到她。”
“怎样才算有出息?”
林霖盯着账本,凝视了很久,晓清觉得,师姐估计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有出息。
却听师姐道:“能够随时无所顾忌的远游,还能平平安安的回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