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点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
孟常听见几个小孩子的声音，睁开眼睛，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有些刺眼。她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结果碰到眼睛上厚厚的白纱，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她一个瞎子，哪来刺眼的说法？
“这是阵里。”
耳边骤然响起闻人说的声音，她试着转过头，寻着声音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人。
对面人还一副好奇的语气问她：“看什么？”
“为什么我能看见这里的屋子，却看不见你？”
“……不是看见。这是别人的记忆，你只不过是借着阵法，看别人的回忆。”
“哦，第二个问题，你不是去南江了？怎么又出现在妖域林的阵里？”
闻人说沉默了好一会儿，带着疏离道：“是去了，半路出了点状况，就进来了。”
“什么状况？还有白水河的火，又是怎么回事？”
“水闹而已。”
孟常眉头一皱，闻人说这态度，早上还一副情窦初开的小年轻样，这会儿又一副老成熟。到底是该说他教养太好知道分寸还是人格分裂？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我是这里的某个人？”
“不，看客。白水河有水鬼，白水山自然也有山鬼，山鬼太多，又被阵法困住，就形成了这么一个奇观——每到祭日前后，这里就会重现当年发生过的事，年复一年。”
“你不是说你从来没回来过？”
“ ……嗯，书里记载的，书里把这叫做鬼打墙的一种。”
“……”
“你有看见小黑吗？我刚才跟着它走，结果一进来就没了知觉，再有知觉已经在这里了。”
“没看见。等吧，等天亮，现在出不去的。”
“小黑把我拉进来的，也不知道它要干嘛，如果要出去的话，我可以……”
她想说我可以用符，结果伸进袖子里的手摸了个空——袖里囊被关了，灵力也不能用。
“都说了，出不去的。而且……陪陪他们吧，这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影子了。”
某人情绪不高，孟常也没再执着，不就是在鬼打墙里待一晚上嘛。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十七岁那年。”
“？？？”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有些问不下去。
十七岁，她满怀希望想要进白水宗，结果白水宗一夜封山。
“这是白水宗主峰之一，秀山，也是我姑姑的住处。这天是表姐出嫁的日子。”
满屋的红色喜字，然而周围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至少没有欢声笑语。
只有刚才几个孩子的声音，很小声，也只说了那么一句话就再无音讯。
“表姐只比大哥小两岁，枪法了得，大哥腿出问题后改修卦术，虽然表姐经常欺负他，但是信誓旦旦说以后要辅佐大哥，绝对不嫁人……
尚阳宗却来信向她求婚，书信中带着白水宗腰牌。”
不用想，这位表姐肯定答应了。
房间门被人推开，孟常看见梳妆台前坐着个人——那人没遮盖头，明媚动人，乐观大方。纵然是这样的情况，也仍旧在强颜欢笑。
她看向门口的几个小屁孩，眯起一双气质的丹凤眼，“阿说？你来干嘛？”
这声音有点耳熟。
“我好像……听到过她的声音。”
“你请的神，就是她。”
“……！”
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开门进来的是两个小屁孩，大的十岁，小的才七岁，七岁那个看着格外眼熟，估计就是闻人说。
小闻人说嫩声嫩气地说：“我们来接你走，阿兰姐不喜欢那个什么尚阳宗少主，我们带你离开，去找大哥。”
“别闹。”阿兰勉强扯着嘴角，“有你们这份心就够了，阿说要听话，在南江好好修行，有空就到尚阳宗来看看表姐，带着你二哥，知道吗？”
“可是，为什么你不走？我们都规划好了，陈昕跑路可厉害了，从来没被夫子抓到过。”
“乖，等你以后就会明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只要你还有家，还有挂念的人，就走不掉。”
“走得掉，你可以假死，然后去做逍遥客，自由自在的逍遥客。”
阿兰苦笑着摇摇头，深吸一口气，“你还知道假死？阿说，假死后家里的一切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只能看着他们快乐忧伤而不能参与，你难过了受伤了也不能和家里说。
病了没有人关心伤心没有人安慰，有牵挂的人是当不成逍遥自在的逍遥客的，只能算游子，流落他乡的陌生人。
女孩子长大了就没有家了，所以，你们要好好对女孩子，不可以让她们伤心，尤其是以后肯无条件信任你帮你的女孩子。懂？”
最后这个“懂”却不是和闻人说说的，而是看向了门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她无奈道：“别躲了，阿说屁大点一颗，怎么想得出来假死这么高大上的方法。”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门边挪出一个人，那少年约莫十七岁左右，稚气未退，人却老沉得紧，一副成熟相，与长大后的闻人说起码有七分像，声音也是，“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娶媳妇。我可是要飞升的。”
“知道你天才，全天下的女生都配不上你，万一中书庭有呢？”
“呵呵，神就更不会动情了。”
“不动情也要对姑娘好。不然我就是死了也要爬出来给你两巴掌。”
“行行行，都听你的。”
红嫁衣姑娘眼眶红了，偏开头，“渺，希望你能坚守你的初心，早点有所成就，也不需要你飞升，化神期就够了，溪州……算了，你还是慢慢来吧，这事不能急，不然容易……”
“我会的。”闻人渺抱着手靠在门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就算我不行，我找个行的媳妇回来。南江这么多世家，总能遇到个傻姑娘。”
闻人阿（e）兰被这话气个半死，还没死就想撬开棺材板了。
送行的人很多，热闹是热闹，总归带着点强颜欢笑。
“她们……没能走出去？”
“嗯。”
虽然知道结局，她还是坚持看下去。
送亲的队伍覆没在渡湾那一段的白水河里。一百人，无一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