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你本身的阴气重,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不过孝女昨晚肯定不在这边。很可能带你过来的是孝女的父亲。”
孟常手闲不住一路走一路摘草,听到他这么肯定,整个人顿住:“你昨晚遇到她了?”
“嗯。”
不仅遇到了,还动手了。
孟常也猜到动了手,难怪刚才衣服上有血的味道。
“就袖子上沾了一点儿。”
“哦。”鬼肯定是不会流血的,那就只会是闻人说的,孝女这么厉害,为了救人能直接刚,这友谊真他妈伟大。
她心里酸酸的想,但是转念又想,他救谁干她屁事。
殊不知后方的彤白眼都要翻晕过去了。
还挑?他受伤那是为了啥?
闻人说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把人抢回来,本来二人都准备逃了,闻人说忽然顿住,然后,彤眼睁睁看着闻人说折返回去,把将要离开的孝女拉回来,用符咒定在原地。
之后开展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拖延战,闻人说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她本来还好奇他发的哪门子疯,直到卯时过半,他都来不及将彤送下山,直接带着人一路飞奔。
这山上没人留过传送阵,是以阵门都开不了,一路御剑而来,大清晨的,人都冷废了。
结果某个只会惹事还不自知的居然还挑三拣四爱搭不理。
“这么说来,这孝女的症结就在这红叶镇,她爹把我拉过来干嘛?她这样的,度化还有用吗?总不至于也是需要还愿吧?”
闻人说非常有耐心的解释,“度化肯定没用。还愿更没用。要是能度,早在之前就度了,至于还愿,她想杀的人都自己亲手杀了,不存在还愿这么一说。”
“那她在纠结个什么?是轮回不爽吗?”
如果是厉鬼那会儿,神志不清还解释得通,现在都意识清醒了,没道理还执迷不悟。
“大概是,不甘吧。有些东西,不是解了心头之恨就可以看开的。于她而言,仇人的死微不足道,死了又能怎样?她失去的又回不来。”
孟常竟然无言以对。
后边几人显然也是知道孝女的经历的,听力也不赖,这时候还有心情嘀咕。
竹青像个老和尚一样念叨,“世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却总是忘了下一句——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竹柳不赞同,“就算她的经历很悲,但这也不是她滥杀无辜的理由啊。”
竹淼不服了,“你怎么知道那些人就无辜了?”
“就算红叶镇的人不无辜,那后来那些外来人呢?”
“那不是她神志不清吗?”
彤听不下去他们吵,不耐烦的终结这个话题,“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这是白面的口头禅。
闻人说居然有心逗孟常,“掌柜的怎么看?”
我用眼睛看!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怎么看。
“韩长老说,不要多管闲事。”
三竹齐齐扭头看彤,求一个详细的解答:“哈?”
彤冷给三人解释:“善善恶恶是是非非,本就说道不清楚,你怎么知道你的善不是别人的恶。”解释完冷哼一声,明里暗里嘲讽,“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别人说,入门心法都喂狗了?”
三人倒是真的羞愧低下了头,暗里被嘲讽的人却道:“韩长老还说,女子若是太喜欢阴阳怪气,会很招人嫌。”
彤:“你就不阴阳怪气了?”
“我也没阻止谁嫌弃我啊。”
三竹鹌鹑怂,这……看起来,是不是不太对?
孟常也觉得这画风像极了争风吃醋那一套,不过她针对彤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单纯的遇见这个人就发自骨子里的反感。
她别的不好,就是直觉特准,直觉讨厌的人,那就是讨厌,在没有找到讨厌的原因之前,姑且是因为她仇富吧。
眼看着火药味越来越浓,闻人说一把揽过孟常的肩头,“走吧,我给你说说孝女的事。”
“不听。”
“真不听?”
“不听。”
“那我说给后边三个听。”
“……”
“……”
“……”
……
刘老汉和儿媳妇吵了一架后不顾儿子儿媳的阻挠,当天便驱车到了镇上,刘英的丈夫不在,高家人觉得他就这么把人接走是在打高家的脸,不同意,于是把人打了一顿。
他还是固执得把人接走了。
然而,大哥只收留了这个妹子不到三天的时间,便嫌弃她败坏名声。催着她赶紧回高家,老汉以离家出走相逼,没想到父女俩真的无家可归。
老汉带着刘英到山上的破庙里待了几天。那时候他本就带病难医,又被高家打出一身伤。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是冬天,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
“爹,喝药了。”
刘英端着碗过来,老汉靠在窗边看着外边的飘雪,不知道第几次叹息。
“英,以后别买药了,你本来也没什么钱。留着自己找个活路。”
刘英没把这话放在心上,“爹,听说最近有一队红玉镇的人从曲阜回来,我带你去镇上碰碰运气,万一能遇上,就带你进城。咱们先去相邻找当地仙门,实在不行,就求助上林阁。”
老汉叹气,“仙门人也是人,再如何救济天下,又怎么可能管到这么个小事上?你爹又不是被邪祟打伤的。”
刘英眼眶中泪水直打转,“爹,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我这就回高家……”
老汉心疼地摸着女儿的头,“傻瓜,爹就你一个女儿……你要是回去了,这打不就白挨了吗?
是爹的错,爹眼拙,被那高家三郎骗了过去。如今想来,我却是错了又错,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哥穷苦而不帮忙。
你嫂子催你回去的时候,你分明不肯,我却没看出来,也跟着催你回去……”
“别说了爹,我知道,你是怕嫂子与我不和,以后没了你照应嫂子会更不待见我。我都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爹才心疼啊。你就是太懂事了,但凡你肯早一点闹一闹,但凡我没有一次次忽略你求助的眼神,或许你也可以早点离开高家。
如果你是个男孩就好了,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的不公平,你娘临走前要我好好照顾你,爹没本事,到头来找的人也没好好照顾你。”
老汉一口气叹了又叹,“这几天我常常在想成亲给你带来了什么。但是我发现除了让你有家不能回,寄人篱下之外,还有担惊受怕,委屈无处诉说……还不如卖到南江当奴隶。”
“当初把你嫁出去是错,如今把你接回来……也是错。爹快不行了,你连个担惊受怕的地方都没有……我在下边可怎么跟你娘交代。”
“别胡说爹,你在的地方就是家,会有办法的。”
她二人挑着时间到镇上,没想到高家不肯放过,逮着二人又是一顿打。整个镇的人,路过原住的,不过是看一眼,装作没看到。送到药堂,远远的药堂便提前关了门。
他们露宿街头一夜,终于在第二天遇到回枫山的商贾,那商贾顺路,把她二人带到枫山,留了些铜板,也算是仁至义尽。
“所以,这两个地方之间隔着……”孟常在心里算了算距离,还没算出来,闻人说替她给出答案。
“五百里。”
“这就奇了怪了,厉鬼的地盘,不是顶天只有直径五里?”
“一般而言是。”
“一般?”
孟常自己想了下,没想出来哪种情况下会特殊到让厉鬼跨越距离。果然还是接触的少了。
“然后呢?她在枫山遇到了什么至于成厉鬼?”
如果光是前面这些,还不至于成厉鬼,因为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这世道对凡人的不公不仅仅表现在活着时候,连死了想要成厉鬼条件都是苛刻的。
“后来,枫山的人也没管她二人。然后樵夫死了。”
闻人说仅说了一句又停下来。
孟常:“???”
孟常:“然后呢?”
然后闻人说这货居然调笑道:“然后,太残忍了些,不适合姑娘家家的听。”
孟常:“……”
“我觉得有必要跟你理论理论,我可是比你大了十岁,你说这话,多少有些没大没小。”
后边几人简直没眼看,纷纷扭过头,心说——公子,你要追姑娘,能不能挑着点时间场合?
闻人说笑够了,还是说了,不过没有再用白话,而是选择了背书上那种文绉绉的记载。
“初和二百零六年,枫山一女,名唤刘英,卖身葬父,暴雨久跪三日,得一商贾识,买其身,言葬其父,是夜,父弃山之阳,辱其身,弃之山阴,大雨三日而亡。
此后数日,商连噩梦,得术士指点,寻女身,断其颅,葬之红叶庙。”
短短八十一字,字字珠玑,句句是恶。
“这八十一字言,也被后人称之为——难书。第二声,因为试图用长篇大论来描述详情的人,都会无端暴毙,家中大火。
孝女录写了整整八遍没能成。
于是有人提出,太详尽的记载就像话本,既是揭逝者伤疤,又是给后人看笑话,于是他只用了最简单的白描手法,写完了整部孝女录。
后人也许会诟病各种山鬼女妖,唯独没人敢撰写孝女的风花雪月。”
因为没人敢,这位可是能够爬过去把人宰了的程度。
尽管后来她被封在枫山,也没人敢尝试,谁也没想到百年之后会出一个奇葩,居然敢把她炼了。这回好了,人家直接白天都可以出来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