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她还遇到个人，还是熟人——林霖。
就像是约好了一样，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接二连三的往她身边凑，有了余尾的先例，孟常现在看见熟人就怕，正好她蒙着厚厚的白纱。
她心里嘀咕：”不是找我不是找我……
可林霖就是冲着她来的。
“孟前辈。”林霖拦在她前进的路上。
孟常心底叹了口气，站定，“嗯？”
林霖今年才十六岁，声音却格外冷静且坚定，仿佛就没想过自己的话会遭到拒绝一样，她说：“小女林霖，今年十五又三月，无牵无挂，特来追随前辈，恳请前辈收我为徒。”
孟常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她的直觉，自从从白水河底下出来以后，她的直觉那是百分之八十的准确率。
“你还小，逍遥客一行，不适合你，换一个吧。”
“我可以。”
“你知道的，在溪州，没有背景，连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我可以养活自己。”
“我剑法薄弱。”
“我自己练。”
“枪法也不行，符咒不正规。”
“我不学那些。”林霖固执地看着她，“我只是……从来没有入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如果她是为了学艺或者背景来的，孟常可以毫不犹豫拒绝，可是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这么，直白到近乎苍白无力的答案。
“为什么不去宗门？”
这回林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话，“我没有正式的入学资格，不能参加选拔。”
“……”
是了，最近麻烦太多，她都忘了，宗门的德行，想要进入宗门，必须要经过至少五年的文化理论三年武学经验，还要有学院证明，才有资格参加宗门选拔。
孟家和闻人家如今提供了逍遥客一个解决吃住的平台，却并没有说，这是慈善，免费。
她早晚要还，可是以她如今的能力，等到摸爬打滚到能自力更生，跟签了卖身契也没区别。
很多人的18岁，离开学院的庇护，第一感觉都是迷茫。
她也曾一个人蹲在墙角茫然了好几天，那时候想的也是，谁能帮帮我。
然后，自己走的逍遥客一行。
林霖见她沉默不语，以为她不答应，可是溪州众多逍遥客，她只能找到这么一个合适的。
于是她咚一声跪下，吓了孟常一跳，“孟前辈，我会很多，可以洗衣服做饭，还会赚钱，自己习武……我……”
孟常打断她的话，“我本身自带麻烦，也没有背景，跟着我会很累，也学不到东西。
我不收徒弟，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什么想走了，走便是。”
林霖脸上闪过错愕。
她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还以为要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好久。
“起来吧，以后不要随便给人下跪，女孩子膝下没有黄金，跪不来饭吃，只会跪来别人的得寸进尺。”
——
三月末的溪州已经天气回暖，由于白水河的冰封，不少地方的水流截断，对于插秧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尤其桑葚渡湾这种临河的村庄。大伙都在愁，以后怕是都种不了秧苗了。
“今年先种玉米和土豆，红薯之类相对耐旱的，回头去把三木的水引过来，一个月时间差不多够了。”
韩长老将一颗棋放在棋盘上，“三木那点水，也只能保证这些了。”
公子尧心不在棋盘上，走的随意，“溪州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二十多年前吧？”
“嗯，二十五年前开始，持续持五了三年。”
“二十多年了……”公子尧挂着苦笑，“十多年来，我就守着桑葚这么一块地，韩叔，我是不是。很没用？”
“形势所迫。”
小厮这时候来报，“公子，有两位姑娘找你。”
韩长老奇道：“还真有人来！”
公子尧笑笑，“请她进来。”
来人衣着朴素，一个白纱遮眼，一个才十五岁剑不离手。
“公子！”
“孟姑娘，好久不见，快请坐。”
孟常就知道瞒不住公子尧，也不打算瞒着，“好久不见。”
韩长老皱着眉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我给你看看。”
孟常拒绝了，“不了，还愿所致，无药可医。”
“还愿？你开了还愿？那玩意……”韩长老气到差点儿跳脚，“我怎么跟你说的，还愿就是累赘，你他妈居然敢开！万一引到溪州以外的亡灵，你打算被它缠一辈子？”
韩长老老沉得紧，平时说话总带着随意，就算是教训人，也和颜悦色，上一次这么失态是某人把符学歪了纠正不过来，眼看着一颗好苗子摆不正，气的。
“我错了。”
孟常认错一如既往的干脆。
反正也不会改。
“知错有什么用，你改吗？”
孟常不答。
“韩叔别生气，孟姑娘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你给她看看，早些把愿还了，说不定眼睛还可以补救一下。我先下……”
“我是来找公子的。”
公子尧动作停住，“嗯？”
孟常也不绕弯：“公子手底下想必缺人，孟某人能力一般，不知能不能入的公子眼。”
公子尧几乎没有犹豫地笑道，“孟姑娘是不是忘了，云驿是你的。”
“说了给你们，那就是你们的，况且白桦不在，我一个粗人，也不懂打理。”
“孟姑娘说笑了，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你看，你这不是来了吗，人与人之间还是合作长久些。
我知道你顾虑孟家，但是别忘了，当初云驿成立时候写的清清楚楚，坐镇逍遥客，白桦如今不在，我们换换，我的那份给你，白桦那份给我。回头让人改改合约，孟家那边我会去说。”
孟青扬本来对这些也不在意，自然会同意。
这么一来，云驿有九成都在孟家。不得不说公子尧挺会拿捏人心的，可是一想也对，如果他真的一点本事也没有，十多年过去了，白水宗早该散了，可是溪州逍遥客这么多，原白水宗人都还在，宁可做逍遥客也不加入其他宗门。
“好。”
人家都处处替她考虑了，既然是合作，她也不能闲着，“回头把白水分院挂在云驿任务榜首吧，挂在云驿榜。”
除去黄沙戈壁的那一个，溪州还有七个白水分院，各个宗门约好了那是各地的共同财产，除非白水山解封，不然谁想要把它独吞下来，谁就是溪州各大宗门的宿敌。
而在所有榜单中，凡是以本家命名的榜单，意味着这个任务后续也会落在她手里。
简单说就是，谁接了本家名上的任务，就要从头负责到尾，不仅要抢回来，后续如果守不住，接任务的人还会插手，强制十年期限。
一般人不发这个的，因为代价太大，逍遥客也不轻易接的，因为接了就意味着，从此多了一道不确定枷锁。
有枷锁的逍遥客，还怎么逍遥？
公子尧犹豫了一瞬，才道：“好。”
“另外，有件事想问公子。”她从袖子里取出卷轴放在石桌上，“这个，作为交换。”
公子尧这回笑出声来：“孟姑娘不必客气，有什么直接问就是了。”
“你眼下未必能答。”
公子尧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也不跟她客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
“闻人说……还好吗？”
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鸟叫就显得格外热闹。
孟常从这份安静中得到答案，“知道了，我先回去，再会。”
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人。
公子尧：“卦象显示大吉，想来是安全的。”
孟常背对着二位露出一个若有似无的苦笑，心道，“我知道啊，有人跟我说过了。但是，我就是想知道……他在哪。”
这种执着有点莫名其妙，但是她无法控制，也解释不清楚，所以她把这称之为冲动，是契约影响的后果。
韩长老赶紧转移话题打破那异样的氛围，“这小丫头拿的什么东西来，我看看。”
公子尧回神，勉强扯出一个不在意的笑，“我也好奇。”
韩长老一遍展开卷轴，一遍吐槽，“这丫头这会儿身上没钱吧，什么东西值得她专门跑去花大价钱买卷轴。”
卷轴展开，上边投影出动态画面，黑红的土地，灰蒙蒙的远山，阵法里镶着符咒流转。
一套阵法而已。
然而下一刻金光冲天而起，光柱中出现另一番景象，灰蒙蒙的山在金光中褪去朦胧，露出山上的火红枫林与灿金色杏林，山间错落着房屋，在群山环绕的中间，是高耸入云的剑峰，一条零碎的天梯绕着山峰。
二人手中的茶杯不约而同落地，茶水洒了。
韩长老第一反应是：“我去把丫头追回来。”
被公子尧拦住，“算了。”
——
不日，云驿榜榜首出了一个轰动人心的任务——收复白水分院。
报酬——公子尧的一个人情。
更叫人惊讶的是这个任务出来不到半天，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拿，走，了！！！
在那儿挂的半天，好像是故意给别人看的。
“听说了没，白水宗大公子，要重振白水宗了。”
“不是收复白水分院？”
“有区别？白水宗留在山外的，就这些了，之前白面赶走了千山和沧轩我就有预感公子尧要动手，没想到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要到下半年。”
“傻了吧，我还以为他会暗中找人，没想到他这么高调，啧啧啧，也不知道其他宗门会怎么想。”
“能怎么想，一个逍遥客而已，能有多大本事。刀客行都不敢接的，谁有那个胆子。”
“天——大的消息，你们猜那小姑娘是谁？”
“不是赤水马场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哦，林霖，久旱逢甘霖的霖。”
“你傻吧，怎么看也只是跑腿的啊。所以她到底帮谁跑的腿？”
“啧，你肯定想不到，是孟冬黎。”
“谁？”
“就那个，神出鬼没，宗门招揽不去的逍遥客？她吃错药了？”
“这算啥，还有更劲爆的，这个孟冬黎，是云驿的创始人之一。”
“云驿不是孟常白桦和公子尧？也就后来孟青扬入了伙。”
“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吧，云驿的创始人，坐镇逍遥客，理论上，孟常那份可以由别的逍遥客接手，懂？前两天他们才一起商量了，重新分配了。主创从孟常变成了孟冬黎，公子尧和孟堂都是合作，一二三四开，孟冬黎四成。”
“嗯？怎么四分？”
“有一份给白桦留的，一成。目前在孟冬黎手上。”
“也对，这里边的人哪个都不是清闲的，哪家背后没点麻烦。让给逍遥客反倒是最好的，不然谁知道会不会是下家白水分院。”
没多久，又来消息。
“天哪，刀客行，刀客行和孟冬黎……他们……他们……”
“又打起来了？”
“不是……他们，合伙了！孟冬黎把刀客行收在麾下，东哥和他，一个守渡湾，一个守北浪口。”
“什么情况？”
“孟冬黎说，刀客行如果能拿下北浪口，并且归顺云驿，她养。”
“她哪来这么多钱？”
“孟堂借的，还有公子尧那边，公子尧答应白水分院收回来，分出五成资源投给她。”
“云驿还带收人的？”
“别想了，眼下云驿就两处驿站，其他都是孟堂在帮忙，孟堂不缺人的。”
“啊这，前有孟家掌江湖，后有白水收学徒，白水一回来，溪州逍遥客就不多了，云驿岂不是亏死？”
“貌似是这样。”
“这不是夹缝中，这是地缝中求生。”
当然，比起云驿会不会亏死，大家更担心的是其他宗门会怎么对付孟冬黎。
比起那个不成气候的驿站，还是这个人有对付价值一点。
其他宗门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忽略了一个人——公子尧。
一个名不见惊传瘸子。
但是每次孟冬黎出场都有他的人在一旁，主角好像也不是孟冬黎，闻人尧让人去进行谈判，谈不了的，孟冬黎暴力解决，然后是两边的摩擦。
这样的混乱持续了整整一年多，这一年天气也不好，不是连续雨水就是大旱，收成不好。
云驿在各地之间周转，也只是勉强维持住不让人饿死。
如此循环往复兜兜转转，时间流逝飞快晃眼之间就过去几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