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霖回来后,就独自缩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盯着靠在不远处石壁放的恨生,发呆出神。
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轻云把她怎么样了。
谁能知道,轻云只是在她快被淹死的时候,好心给她渡了两口气而已。
可是她俩实打实的碰上了,亲上了啊!四舍五入就是……了啊!
轻云也回来了,她耐心在旁边等了一会,没见傅霖有其他反应,于是走过去,在傅霖身边蹲下,小声问:“师尊,你是不是第一次溺水,所以……被吓到了?还是,因为我……”
傅霖两眼发直地望着前方,并没说话。
轻云多少能感觉到,傅霖这样子都是因为自己在水下的举动,但当时是情急之下,她也没别的办法。
她并不知道傅霖的反应会这么大,会变成现在这样,如今倒是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给师尊渡气了,直接先将她带出来……可是,师尊当时闭着眼,似乎快失去意识了,师尊只是凡人,如果那时不渡气,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轻云挣扎了会,又死脑筋的、一如既往地道:“我不该……对不起。”
傅霖还是没反应,她甚至都没对这三个字表现出一丁点的无语和ptsd,她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乱成浆糊的思维当中。
轻云说完那句对不起,也不知还该说什么,只安静又焦灼的等待着傅霖开口。
隔了会,傅霖突然严肃地自言自语道:“其实,刚才如果淹死也挺好的。”
淹死就不用和轻云碰上了,她觉得自己以后,怕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和感受了,这将成为永久性的记忆,几乎变成某种烙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已经半只脚踏进那可怕的深渊了,她已经被迫对轻云出手一半了,哪怕这根本不是她想的。
不,其实她也挺想……不不不,并没有,怎么可能,她还是有点良知的,她是靠谱的成年人,不会做这种事的。
更何况,智者不入爱河,淹死没人负责。
傅霖点点头,又肯定自己观点般,喃喃道:“对,对,智者不入爱河,淹死没人负责。”
轻云这回是真的被吓到了,听见这两句话,脸色都白了几分,声音都有点抖了:“师尊,你……你在说什么?淹死?”
傅霖眨了眨眼,转头看着轻云的脸,面带微笑地说:“啊?什么,我说什么了?我说我挺好的呀,嘻嘻。”
我精神状态挺好的呀,我精神状态挺好的呀,我精神¥&jy挺好%呀,我¥&*挺#嗯%……
这算好,那才是有鬼了。
轻云脸色更不好了:“……”
傅霖忽然又不再笑了,她面容变得冷酷,对着轻云十分冷静地说:“我想一个人静静,轻云,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吧。”
轻云愣住,反应过来后,微微瞪大了眼,她眸里溢出些许不解,神情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受伤。
她完全不知道傅霖为何会对她这副态度,这是傅霖头一次对她说这种话,就连声音也透出些艰涩来:“师尊,为什么……”
傅霖一看她那流露出几分可怜的眼神,一听她这暗藏着委屈的声音,又觉得受不了了,浑身都开始躁动了。
……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的!这孩子是不是故意在她面前作出这副模样、好让她丢盔卸甲、不堪一击的!
傅霖几乎要咬碎了后槽牙:“不是,轻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总之,轻云,你现在稍微和我保持一下距离,让我一个人静静,OK?Please……”
轻云瞧着似乎更委屈了,问:“师尊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赶我?”
傅霖咬了咬牙,直接豁出去了:“我他妈害羞!”
轻云一愣,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傅霖闭上眼,耳根都红透了,她想抬手把自己脸给捂住,奈何手是断的,只好埋头叫道:“啊啊啊啊我说我害羞!我害羞啊!我见不了人了现在!我没脸见人了已经!我疯了现在!我现在很不理智很有可能会说些胡话做些破事!我不是赶你,我是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宝贝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会、就一会,求你了!!!相信我,很快就好了!”
非常震撼,居然一口气说完都不带喘气的。
傅霖这回都用上“求你了”,轻云哪怕再不能理解,也不再多说了,于是有点委屈又有点担忧地站起身,拿过靠着石壁边上放的恨生,慢慢往洞外走去。
也不知道拿着剑是要去干什么。
傅霖竖起耳朵听见走路的动静,这才敢抬头,她望着轻云走出去的背影,直到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心头躁动还是没有消停,仍是像火锅一样沸腾,连她自己也要烫死了,也不知是清汤还是红汤,番茄还是麻辣,海底捞还是九宫格。
完蛋了,完蛋了,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说真的,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和轻云这样亲密接触,虽然不是普遍意义上的亲吻,却也亲密得过了头,她的魂已经成功被勾走了一半,内心也变得蠢蠢欲动。
这种事,要么一开始就不要有,要么就会生出妄念,有一就会想有二。
这鬼地方、这破世界有没有传说中的忘情水啊?有没有断情绝爱的招式秘法啊?仙门有没有无情道啊?总之,不管是什么都好,能不能赶紧来救一下她!
她为数不多的良知,好像也快要消失了!
傅霖咬着牙,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最终决定了一件大事。
——从现在开始,她要适当和轻云保持距离。
适当的,合理的,有分寸的。
轻云就像是老天爷考验她的心性、故意送到她嘴边的肥羊,她一个素食主义的大灰狼被从没见过的美味馋得七荤八素,甚至已经不小心咬上了一口,尝到了滋味……
要是再不强迫自己保持距离、保持清醒,估计两三口就得把轻云吞了,到时候,真就后悔也来不及了。
加油,小傅,你可以的!你可以做到的!你是不会成为千夫所指的变态的!
.
过了阵子,轻云拿着剑又回了山洞。
傅霖可不是一般人,她就算上一秒还在发癫,下一秒也能变得和蔼可亲、挂出从容假笑。
她果然很快就恢复成正常的神情,看不出一点刚才的模样,朝轻云笑呵呵地道:“哎,好徒弟,你回来啦。”
轻云脚步顿了一下,走过去把剑放好了,她仍是快步走回傅霖身边,问:“师尊,你没事了?”
“我能有什么事?”傅霖仰着脑袋看她,笑了起来,笑得非常灿烂,“我当然没事。”
轻云想起不久前傅霖那不正常的举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傅霖望了望一边放好的恨生,又望了望自己面前的轻云,疑惑道:“好徒弟,你拿着剑是去干什么了?”
话刚出口,傅霖就想起来,她养伤这些天,确实每天都能看到轻云带着恨生出门。
之前似乎也想问的,结果忘记了——人老了,死过好几次了,脑子又摔了,记性就是不太好,这回倒是突然想起来了。
轻云蹲下身来,看着傅霖的眼睛,老实答道:“师尊,我刚刚去洞外练剑了。”
傅霖愣住了,停顿了几秒,才皱起眉道:“练剑?你是说……小胖之前老使的、南华宫的剑法?”
“难道说,你最近老拿着剑出去,就是去练剑法了?就是他教你的那个,那个什么南华宫最基础的,不用灵力的……南华剑法?”
轻云点了点头,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眨眼道:“对,师尊,就是南华剑法。”
傅霖不免有点惊讶了,她回想了下,纳闷地道:“可是,我记得之前,你能完全站起来之后,小胖不少次说想看你用剑,还说能帮忙指点你,你却总是不理他,我都以为你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剑法的,后来也没再过问……”
轻云没有解释。
她原先确实是不喜欢的,只觉得梅邵侣这小胖墩还有两下子,剑法用得不错,但她本人却并不向往这剑法,因为这是仙门的东西。
魔族与仙门天生不容,双方都不愿与对方扯上更多关系,更不会去学习对方的东西。
轻云再怎么说也是魔族,自然不会喜欢仙门招数,就算她真的将南华剑法记住了,也不会主动去学,去用。
只是现在不一样。
傅霖想了想,又说:“而且,你也从来没在我面前用过小胖教你的剑法,也没见你私底下练过……这回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练剑法了?”
轻云默了一会,轻轻说:“我想学,所以开始练了。”
傅霖觉得这话似乎有点奇怪,她有些好奇,于是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小胖和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你都没这样过。要是小胖还在的话,就能更好的教你剑法了,他懂得多,就是可惜,也不知道他现在人哪去了,是死了还是活着咳咳咳……”
她口无遮拦的说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赶紧停了嘴。
不好意思啊,真是不好意思!!不该咒你死的小胖,罪过,罪过,你可千万别记仇!我相信你吉人自有天相。
傅霖咳了两声,又道:“轻云,你以前……怎么就不想啊?”
轻云道:“以前和现在不同。现在……我不想看见师尊因为我受伤,而我什么也不会,什么忙也帮不上。”
傅霖脸上的笑意逐渐隐去了。
她听出了轻云语气中藏着的那点不甘心,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思考着要如何组织语言开口。
轻云顿了顿,凝视着傅霖,眸里好似跳跃着明亮灼人的火光,像是从中溢出了滚烫的温度。
她仍是直勾勾盯着傅霖,下意识捏住了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想变厉害一些,我想学小胖会用的剑法,仙门剑法也无所谓……我不想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想保护师尊。”
我想保护师尊。
为此,就算丢掉与生俱来的属于魔族的矜傲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