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在山洞里如废人一样待了大半个月,成为了半个山顶洞人,到了九月中旬,傅霖终于能正常的站起来走动,身体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痛得那么狠了,似乎也好了个大半。
说实话,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伤得到底有多严重。
说严重吧,她也没死掉,虽然半身不遂了一阵子,可现在居然能站起来走动了,简直也是医学奇迹;说不严重吧,她又真的差点死了,当初整个人摔地上,闭眼失去意识前,就吊着那么半口气。
最奇怪的是,她胸口肋骨应该也都是断了个整整齐齐的,内脏估计多多少少也伤了碎了,但现在居然都没什么感觉了,呼吸也不扯着疼了,像是无缘无故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但她除了吃点轻云找来的野果,根本就啥也没吃过。
傅霖心想:这是天助我也,老天都看不下去我这个超级大好人受苦了。
肋骨内脏好了不少,偏偏这断手还是没好。你说哪怕只断一只手也好啊,结果俩都断了,让她干啥都不行。
傅霖因为双手行动不便,怕外出遇上麻烦,就算站起来,也只能在这山洞里走来走去,那两只断手像两根木棍一样杵在身侧,模样比独臂的杨过还要凄惨。
傅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她趁着轻云又出去找野果,凑到洞里一个角落,埋头盯着自己胸口,小声嘀咕:“无字天书,好无字天书,帮帮忙,能不能帮我接个骨?我现在这么凄惨,作为被你绑定的可怜人,你也该看不下去了吧?”
没有回应,傅霖深吸一口气,继续用十二分真诚地语气道:
“亲爱的天书宝贝,伟大的天书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天书大哥……信女愿折十年寿命,换您为我双臂接骨,令我重获新生,您就是对我有再造之恩的大恩人!我一定痛改前非,绝不再辱骂你,绝不再鄙视你,绝不……”
一连串的绝不还没说完,傅霖脑子里就伴随着警告声响起一句话。
“滴滴滴,请爱惜生命!请注意言辞!请勿开玩笑!注:本系统非移动医疗箱,并无医疗功能。”
又是熟悉的三请。
……都能把我复活了你说你不能帮我接个骨头?!鬼才信!!你他妈就是不愿意!!什么小心眼的破书!!!
傅霖顿时怒从心起,一股脑忘了自己不久前信誓旦旦保证的“绝不”,破口大骂道:“神经病!不就是个破系统吗你拽什么拽!不帮就不帮,装什么装!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不想帮啊?!”
水至清则无鱼,书至贱则无敌。
她骂完还觉得不解气,想找块石头一脚踢开,谁知在洞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块,顿时更气了。
等她稍微平息一点了,轻云也带着新找的果子回来了,傅霖现在每天都要被轻云喂着吃个野果,像是个什么固定仪式,现在也不例外。
轻云挑了个个头最大的,在怀中小心擦了擦,递到傅霖嘴边,傅霖这回什么话也没说,恶狠狠地一口啃了上去,不像是在吃东西,反倒像是在啃什么其他东西。
轻云不免有点惊讶,犹疑道:“师尊……怎么了?”
傅霖嘴里嚼着不咋好吃的果子,想象着这就是无字天书的实体,凉飕飕地笑道:“嗯,什么怎么了?没怎么啊。”
要是她能把无字天书拿出来,估计真会给啃上几口,以作报复,就算不啃,也得撕它两页下来。
吃完这个果子,傅霖突然道:“我想出去转转。”
轻云道:“现在吗?”
傅霖道:“太久没出去透气,感觉有点憋坏了,我想去溪边转转,照照水面。”
“我和师尊一起去吧。”轻云顿了顿,小声说,“那,我背师尊去?”
傅霖一时无言,忍不住道:“那个,轻云啊,为师只是手断了,并不是腿断了,而且你看,我现在是可以自己走路的……”
轻云似乎稍微躲闪了一下眼神,点头说:“好,那师尊,我们走吧。”
于是,从受伤清醒后就没出过山洞一步的傅霖,终于在此刻,呼吸到了第一口来自外界的新鲜空气。
真是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然而这一路上,傅霖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种不自在,主要是因为她的好徒弟——轻云的眼神几乎大半时间黏在她身上,好像她一不注意就要死掉消失一样。
傅霖也不好对轻云说叫她别看自己,只好默默的承受着这过于炽热担忧的视线,甚至感觉自己要是跟她多对视两眼也要被烫到。
这地方确实是她之前带轻云看花那一带附近,一看就知道,因为这些树啊草啊花啊,长得都差不多,边上还都有条溪,简直是复制粘贴的。
傅霖对轻云说:“我去溪边看看。”
轻云点点头,打量了四周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和物,找了块石头,靠着坐下歇息。
傅霖走到溪水边,蹲下身来,盯着自己那张还算清秀的脸,歪来歪去地看。
轻云每天都会给她擦擦脸,所以她的脸其实并不脏,就是可惜,身上衣服太脏,脖子那块也被血染得和脸不是一个颜色。还有她现在的头发,那是真的……有点狂乱,像是马上要去搞嘻哈的,她差点对着自己噗嗤笑出声。
……简直无法想象,轻云是怎么做到面对这样的自己还能面不改色的。
傅霖很想洗洗自己这一身,哪怕只是浸个水也好,等水干掉,再怎么也比现在的模样好。
没记错的话,这水不深的,上回躺进去都没事。
那就洗!
说时迟那时快,完全忍受不了自己这副熊样的傅霖,从水边站了起来,伸出一只脚,试探性地往水里踩去。
原本以为会很快踩到底的傅霖踩了个空,她脑子也瞬间一空,紧接着,整个人都直挺挺地栽进了水里去。
她栽进水里时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对着水面当镜子照的时候,压根没看见水底的泥沙和石头,更没看见什么鱼……也就是说,这个水深根本就和上次不一样……
她降智了,没反应过来。
“……大概离当时的地方要远些,是上游一些的位置,水也要深上许多。”
轻云先前对自己说过的话突然炸响在脑中,傅霖两眼一黑,心道omg完了。
完了,她不会游泳。
要是她现在手还没断,估计还能紧急学习一下狗刨式、用手努力刨两下,寻求一线生机,可问题就是,她不仅不会游泳,现在,手他妈的还是断的啊!!!
她这回该不会直接被淹死了吧?!淹死可是很痛苦的啊!肺部窒息是很痛苦的啊!
那种事情不要啊!
傅霖掉进水里,很快就呼吸不过来,她勉强憋着气,睁开眼睛往上望,只能看到透着水面照下来的一点微弱日光。
她使劲蹬腿,奈何没有双手的助力,根本没法往上浮,只能漂浮在水中,甚至愈发地往下坠,头发在水里顺着下坠的水流飘散,逐渐弥漫,挡住她的视线。
傅霖心中一急,下意识张嘴想骂人,谁知不小心被水呛住,顿时,肺里仅剩的氧气也散了个干净,她被呛得眼眶都红了,在水里直吐泡泡,气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她奋力动了下腿脚,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要死在这、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地闭上眼的时候,耳边好像响起沉闷的一声,她睁眼,发现一个人影离她越来越近。
傅霖只能看清一点,勉强辨认那是个人的轮廓,直到那人快游到自己面前,她才发现,原来是轻云。
她倒是不知道,轻云原来会游泳的,没亲眼见过,也没问过,难道这也是魔族天生的……
傅霖因缺氧而开始变得神志迷糊,再次下意识闭上了眼,在这迷糊之中,她突然感觉有人伸手抱住了她,拂开了她脸边的头发,用手扶住了她的侧脸,唇上也传来别样的触感。
很柔软,也很不容拒绝,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毕竟她手断了,想反抗也没办法。
然后,救命的空气缓缓进入到她的嘴里。
她被人渡了几口气。
没失去意识。
傅霖重新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轻云,轻云也正用那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她。
轻云眨了眨眼,又朝她渡了几口气。
傅霖整个人还木着,被动的接受着渡气,完全是任由轻云动作着,她浑身僵硬,头脑霎时一片空白,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轻云见傅霖慢慢有了意识,小心地搂着她往上游。
.
傅霖仰躺在草地上,整个人还处于完全懵逼的状态,她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口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
轻云拧了拧自己身上的水,自然而然地蹲下,帮忙拧着傅霖衣角的水,关切地问:“师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傅霖好不容易才重新聚焦了双眼,她回过神来,盯着自己面前那张好看的脸,眼神还有点呆滞,心中震惊还没散去,舌头打结道:“你,你……”
轻云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懂:“师尊,我怎么了?”
傅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头发梢都在往下滴水,这倒是如愿以偿地“洗”了个澡,她看着轻云的脸,突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地上一骨碌窜了起来。
轻云手中握住的衣角瞬间脱去,她没想到傅霖会突然起身,也是一惊:“师尊?!”
没看错的话,师尊刚刚是用断手的手肘作支点勉强撑了一下地面吧,不痛吗?!
傅霖心头狂跳,压根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毕竟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苍天啊!大地啊!有没有人来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她还要怎么面对轻云啊!这不是只有电视剧才会出现的情节吗?!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站在轻云的两步外,根本没去管自己手臂传来的剧痛,别开眼道:“我……我……”
轻云又皱起眉,眼底冒出不安:“师尊?你怎么了?”
傅霖一双眼睛不受控制,上下左右到处乱转,就是没敢盯着正前方的轻云看,她脸上挂着十分诡异僵硬的笑容,继续说:“我,啊,我没事,哈哈……”
她压根就不敢再去看轻云一眼。
轻云想离傅霖近一点,于是往前迈了一步,道:“师尊,刚才在水下,我……”
傅霖慌慌张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见鬼似的大叫起来:“没事!没事!!没什么的!!”
轻云被傅霖这反应给吓得愣住了,傅霖此刻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她停住脚步,又担忧地道:“师尊,你要不要再躺下休息会……”
“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我现在感觉特别好!不是,我……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傅霖还在往后退,语无伦次地说着。
她说得太急,忍不住又咳了起来,不只是一直往后退,甚至转过了身,嘴里还在胡乱地道:“呵呵,没事,没事的……什么也没发生,刚刚只是意外……只是意外……”
可话是这么说,水下的画面还是全方位立体音高清无损的在她脑海里回放着,甚至连触感都能清晰回忆起来。
我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对轻云出手啊!这是意外啊啊啊!
“意外,意外……”傅霖说着说着,又蹲了下去,她觉得自己脑袋好像也进了水,变得糊涂了。
轻云的反应那么平静,她不能太过慌乱,她要是反应太激烈,反而会让轻云怀疑和多想……淡定,要淡定……没事的,这是小事……
傅霖闭着眼,自我催眠地喃喃道:“这很正常的……不会游泳,不小心溺水很正常的……人工呼吸很正常的……很正常的……”
轻云小心翼翼地走到傅霖身边,和她一起蹲下,轻声问:“师尊,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在水下对你……”
傅霖浑身一抖,差点又想逃开,但她这回忍住了,她转头问轻云:“……人工呼吸很正常的,是不是?”
轻云懵了。
她不知道那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基于平时傅霖也会对她说那些奇怪的词,她并不是太意外,于是配合地点点头,回答说:“是。”
傅霖眼底再次充满了希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继续问:“人工呼吸就是会嘴对嘴传气的,人工呼吸是救人,是一种大义的举动,有部台湾电视剧就说过,如果你连吻和人工呼吸都分不清楚,那么建议回去小学重新把健康教育上一遍……所以,所以,因为人工呼吸而突然……突然碰到也很正常的,一点也不奇怪,是不是?”
轻云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点头:“是。”
傅霖并不知道,她的好徒弟早就对她做过这种事,她还天真的以为这次是自己的初吻。
傅霖转回头,还是自顾自地念叨:“嗯,很正常的,对,没错,这都很正常的……没关系……碰一下而已,又不是要死了,只是一时的肉体接触罢了,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南无阿弥陀佛,我没有做不该做的事,这都不怪我……”
等嘀咕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傅霖又站起身来,有点踉跄地往外走,边走边发神经一样呵呵笑。
轻云在她身后问:“师尊,你这是要去哪?”
傅霖没应声,不过看方向,应该是顺着原路返回了,轻云见傅霖举止怪异,只好不再多问,一路都小心跟在她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