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根棒棒糖的塑料包装,平常他闭着眼睛都能给她撕开,可现在程前却怎么也打不开这一层薄薄的塑料纸。
程前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最终只是把棒棒糖攥在手中。
塑料纸略硬的边缘扎着他掌心肉,尖锐且短暂的刺痛能让他冷静几分。
“你们先回去。”程前靠在抢救室外走廊冰凉的墙壁上,仰头看着白的刺眼的灯光,“等她爸妈到了,我会跟他们解释今天的事。”
“你解释个屁。”池荔有无数质问的话要说,可当话真到了嘴边,她又硬生生把那些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一句:“你怎么解释?”
现在问他那些没用的保证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岑今今现在躺在ICU里。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解决好当前的事,不让类似的事情在发生。
程前哑然,“我……”
池荔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跟岑叔叔说,你跟人家姑娘谈恋爱, 你仇家来寻报复,拿你没辙,只能报复在她身上?你不怕岑叔叔打死你?”
程前闷声应道:“那也是我该受的。”
池荔嗤笑:“你以后不想跟今今在一起了?”
程前猛地抬头,目光阴鸷的看着池荔,想杀人。
没发生今天这事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要跟岑今今分开,发生了今天这事,他更不可能跟她分开。
她不光是他的小吃货饭搭子,女朋友,更是他往后余生的责任。
“你用这种想杀了我的眼神看我也没用。”池荔一点都不怕他,“你猜有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女儿找个对象,不仅不能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还能给她带来危险的对象?”
程前噎住,眼神渐渐没了杀伤力。
他颓丧的靠在墙上,喉咙里泛起苦涩。
是啊,谁愿意自己的女儿找个只能给她带来危险的男朋友呢?
换成是他女儿,他把这不知轻重的臭小子捅死的心都有。
“你先回去。”陆时清拍了拍程前的肩膀,“你留在这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陆时清推着程前的肩膀离开。
两人才走出一段距离,还坐在原地的池荔幽幽开口。
“程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别让他活。”
这个他是谁,大家心照不宣。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在自己的面前出事,池荔不可能冷静。
她没第一时间冲上去捅死那个王八蛋,实在是岑今今当时的情况容不得她分神去想别的。
池荔第一次有这种疯狂又危险的想法。
可她一点都不怕被别人听见。
她总得为岑今今做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害怕失去她。
池荔垂眸看着自己轻揉膝盖的手,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未来西山墓园会有他一席之地,我请。”
程前自嘲的笑笑,哑声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
以程前目前的状态,他是没办法自己开车回去的。
陆时清让陆家的司机先送他回去,程前没拒绝。
程前从医院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包烟,站在路灯下点燃一根,只抽了一口就仰头看着住院楼的方向。
“陆时,她醒了,告诉她我过两天来看她。”程前对着夜空吐出一口烟雾,声线在尼古丁的刺激下更沙哑。
“好。”陆时清拍了拍他的肩膀,帮他拉开了车门。
“谢了。”程前猛吸了一口烟,将燃烧一半的香烟扔在脚下碾灭,俯身上车。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医院门口。
坐在车上的程前不曾回头看一眼医院的方向,他把自己藏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喉咙里是辛辣的尼古丁的味道,他紧抿着唇一声不吭,仿佛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他眼角处的水光。
……
池荔拖着酸疼发胀的膝盖小步挪进电梯,在正对着ICU大门的休息区找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这样岑今今有什么情况,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呸呸呸,岑今今福大命大,她才不会有什么情况。
池荔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把裤管卷起来,一眼就看见她已经紫黑的膝盖。
陆时清就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把手里的医用托盘放在池荔旁边的凳子上,拎了拎裤管蹲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别动。”陆时清按住她要去揉膝盖的手,握着她的脚腕,鞋都没脱,直接踩在他膝盖上。
池荔看着他拿起双氧水,先把她膝盖冲洗了一遍,又用无菌纱布擦干,再拿碘伏把破皮的地方擦了一遍,最后才拿起消肿止痛活血喷雾对准膝盖喷了一层薄薄的药膜。
“我帮你揉一揉,可能会有点疼。”陆时清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微凉的膝盖上,动作轻柔且缓慢的顺时针揉着按着。
池荔只在一开始的觉得疼,慢慢的,就麻木的没感觉了。
“陆时清,你能不能抱抱我?”池荔突然开口,嗓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陆时清将她的裤管放下来,坐到椅子上,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池荔今今抓着他的的衣襟,空气中是云南白药的味道,呛得她眼睛疼。
“我爸妈出事的时候也是这样。”池荔很少提起她过世的父母,大概是亲眼目睹了岑今今出事的全过程,被迫让她想起那段她最想遗忘的过去。
“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航空公司安排好的会议室里,等消息。”
“身边的人都在哭,只有我安静的坐在那,等了一天又一天,采访的记者换了一波又一波,所有人都在安慰我,劝我也哭一哭。”池荔深吸一口气,却怎么也压不下从心头不断翻涌而上的哽咽,“当时我就在想我也想哭,可我哭又能改变什么呢?除了能给记者提供一些新闻素材,我的眼泪什么用都没有。最后还不是等来了最坏的消息?父母双亡,尸骨无存啊……”
“可刚刚在手术室外面,我想,是不是我掉一掉眼泪,我就不会像失去父母一样失去我唯一的好朋友?”
“事实证明,眼泪真的没用。”池荔抓着陆时清的衣襟抹了一把眼泪,吐出一口浊气,“我也不是一直那么倒霉,总是在失去。”
陆时清抚了抚她的背,把刚刚容淮和翟闻传回来的消息告诉她。
“事故现场很明确,加上樽宴有三百六十五无死角监控记录,游杰就是故意杀人未遂。”
池荔哼笑,“那就让他死。”
陆时清亲了亲她,“小姑娘不要说这么凶狠的话。”
池荔看他。
陆时清一个轻吻落在她眼皮上。
池荔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就听他说:“逞凶斗狠的事就交给你男人。”
池荔扯了扯嘴角,紧绷了一下午的小脸上终于出现点笑意。
“游杰是程前他妈的情夫之一,前段时间被程前举报诈骗,现在正在调查阶段。估计是怀恨在心,故意报复。”
事关岑今今,陆时清觉得有必要把人物关系理清楚。
哪知池荔根本没兴趣知道这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我没兴趣知道他跟程前他妈有什么关系,更不想知道他跟程前有什么仇有什么怨,我亲眼目睹他要创死我朋友是事实。”
“他伤害我朋友,就要付出代价。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到激动处,池荔气息急促,胸脯起伏。
陆时清安抚的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别激动。”
池荔深吸一口气,“那王八蛋肯定会攀咬程前。”
陆时清:“所以你的意思是?”
“别让那王八蛋的证词影响到今今爸妈对程前的印象。”池荔现在对程前一百八十个不满意,但要不要继续跟他在一起的决定权在岑今今。
在岑今今亲口说要跟他分开之前,她能做的就是替程前留一个主动承认错误的机会。
至于岑父岑母对他什么态度,是否同意岑今今继续跟他交往,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不管最后他们能不能在一起,他都欠岑今今的。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紧张了大半天的池荔靠在陆时清怀里昏昏欲睡。
岑父岑母乘坐当晚最后一趟航班落地,陆时清早就安排好陆家的司机接机。
陆时清找护士开了一间空病房,安顿好睡着的池荔时,岑父岑母已经坐在值班医生办公室里了解岑今今的伤情。
因为岑父岑母也是医疗口的,又在界内小有名气,负责抢救岑今今的医生也要称呼他们一声岑老师。
得知岑今今是他们的孩子后,把岑今今从上救护车到出抢救室的所有情况都跟他们详细说了一遍。
岑父将岑今今的病历还给医生,只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能给她转院?”
医生:“最快也要等她醒过来。”
“好。”岑父跟医生道谢后离开,岑母已经联系好他们要把岑今今转过去的骨科医院。
池荔这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眼的却不是ICU的大门。
视线里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岑母过来帮池荔盖被子,刚捏住被角,原本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岑母:“……”
池荔:“……?”
愣了好一会,池荔才从睡醒懵懂状态中回神。
“阿姨。”池荔赶紧坐起来,跟岑母打招呼,“您什么时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