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率军队回到皇城的第三日,皇帝下令,以国礼厚葬凌忠义,举行了隆重的出殡仪式。
挽烟已经嫁入裕亲王府,不在家属一列,只在出殡当天,跟随修和来到将军府跪拜送别。凌母身着丧服,站在乘风旁边。才月余不见,她的两鬓就已全白,用一根白玉簪子绾住,仍然是面容素净,一丝不苟的从容模样。
只是她的眼里失去了神采。丈夫的突然去世带走了她对于往后日子的全部期盼,只剩下无尽的孤独与怀念。这些天,她凭着对儿子的牵挂与不舍才勉强得以存活下来,此刻梳妆,也只是为了体面的送丈夫最后一程。
挽烟想起与凌母在城墙上说的那番话,此刻竟是恍若隔世,悠犹在耳。爱人之人,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将军的软肋还在,他却没办法再保护他们了。
想起第一次见凌将军,再到后来已经将他当作父亲,挽烟不禁又是悲从中来。
正在这时,太子带着一众随从进来了。
“凌老将军为国捐躯,本太子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后每逢清明时节,必亲自去到坟前祭拜!将军夫人,凌公子,切莫过于悲伤,伤了身体啊!”
看着眼前极有可能就是杀父仇人的太子,乘风听到这番假惺惺的安慰只觉得怒气上涌,要不是修和在一旁拉着,他此刻定要冲上去跟太子拼个你死我活。
凌母这几日在挽烟的口中也多少听闻了此次出征前后的蹊跷之事,听到太子这番话,脸上没有丝毫的感激与动情。
“老身谢过太子。
将军不止一次托梦给老身,要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为他找出害死他的人,老身自会保重身体,待大仇得报之时才闭得上这双眼睛。”
对于此次军用物资被调包一事,皇帝十分重视,毕竟涉及到开国大将和众多将士的死,下旨由恭亲王负责调查清楚,裕亲王从旁协助。
太子对这件事的处理胸有成竹。那些原本要送去边关的棉衣早在调包成功之后的第三天就运往城外无人处全部烧掉,采买劣质棉衣之人和参与调包之人也随便找了个由头,交与暗卫尽数斩杀,他可高枕无忧,坐享其成。
乘风每日都来裕亲王府找修和,了解调查进度。
“怎么会调查了这么久,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修和亦是略显丧气。
“二皇兄在宫里查过,负责调配这一批棉衣的官员并没有涉及贪污受贿,以次充好,当时送过来的棉衣也都由专人查验。是在运输的过程中被人掉了包,原本负责运输的人已经全部被杀,尸体在官道旁的水沟里发现的。”
“那当时运送的人不就是我们要找的人吗!这也没查到吗?”
修和喝了一口茶,语气仍是平淡。
“当日押送物资之人与验收之人本就不认识,他们大概形容了一下那几个人的长相,二皇兄已命人绘制了画像,贴出皇榜全城通缉,目前还没有进展。”
挽烟看乘风着急的样子,又问修和:“那你这边呢?劣质棉衣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我这几日走访了好几家大一点的成衣铺,确实打听到了在出发前夜,有一个神秘的买家出现在屈州城,要不惜一切代价收购所有成衣铺制造给寻常平民百姓的粗质棉衣,甚至要求他们将好一点的棉衣里的棉花抽出许些才能交货。当时负责采买的几个人也根据他们的描述一起绘制了画像,贴在皇榜处。”
“全屈州城这么多人,竟无一人见过这些歹人吗?”
“是赌徒。”
身后传来李玉的声音,三人转过头去,见他刚进王府大门,朝他们走来。
“赌徒?”
“嗯。应该是幕后之人在赌场随意招募了几个欠债的赌徒,许以他们重金去做的这些事情。有人在皇榜上认出其中一个人后牵出后面的另外几个,我都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但据当时认出来的那个人所说,这个人已经消失好几天了。原本他们还以为只是出去躲债,就没有去找。我估计,凶多吉少。”
“那线索就这样断了?”
李玉沉吟片刻,看着修和,想到一事。
“还有一条线索。”
“什么?”
“你当时派回来的送信使,在未达到皇城之前半途失踪被杀,太子必定在沿途驿站安插了眼线,不然寻常杀手不可能做到如此准确的劫杀信使。”
“不会也是他们随意顾来的替死鬼吗?”
修和摇摇头。
“信使手里有绝密军情,他们不会冒险让外人有机会接触到,恐生外心,必定只会派信得过的亲卫手下去做。”
乘风一听,立刻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我马上带人去各个驿站调查!”
李玉看向修和和挽烟。
“军营外戴面具的妖人的消息查得如何了?”
修和摇摇头。
“完全没有查到任何关于此人的消息。若他真是太子的人,那就麻烦了。”
“那关于弟妹身上的五彩石锁链,可有查到解锁之法?”
挽烟略一叹气。
“我只听说过此物,可以锁住神仙的琵琶骨使之法力全失,却没有听说过怎么解开。
不过我就算没有法力,也可以查案的!不要小看仙女哦。”
听出挽烟是在宽慰自己,修和苦涩一笑。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挽烟从未主动提起过这件事,每次修和给她上药的时候,也都是岔开话题,他知道她的担忧,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作为徒弟,他没办法救出师父;做为儿子,他没办法照顾好母亲;如今作为夫君,他也没办法保护好发妻。一股深深的挫败感这段时间一直萦绕在修和心里,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李玉突然开口对挽烟说道:“本王有些饿了,弟妹可否让下人送些糕点过来?”
挽烟看出李玉想支开她,应声走开。
李玉转过头看着修和,漆黑的眼眸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你可想过,有朝一日登上更高的庙堂?”
没料到他竟如此直接,修和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看来二皇兄是想过的。”
“这世上已没有我想要拼死保护之人,我只求自保。但你不一样。”
“……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
“这算是回答吗?”李玉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