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挽烟想到了战死的士兵们身上的衣服。
当时按照惯例,战死的士兵就地掩埋,而他们打了胜仗不久就开始下雪,将黄土下的士兵严严实实的冰冻起来。
虽然有些不敬,但死者乃为生者开眼,既已战死,为国捐躯,取走一件棉衣也是不得已之举。
凌乘风有些犹豫。
“但要将士们穿死人的衣服,是否不太吉利?”
凌忠义端坐营帐正中,沉吟片刻后开口:“现下是非常时机,要么生,要么死,死去的弟兄也是弟兄,这份情谊不会变。若换作是我,只要能让活着的弟兄们平安回家,别说区区一件衣服,就是喝我的血,吃我的肉都毫无怨言,我只会在天上保佑你们都平安到家!”
“父亲快别这么说!我这就传令下去,带领两万军队出发取衣!”
于是近五万将士便分为两队,一队留下,节省资源,原地待命,同时将劣质棉衣用于烘干木柴之用,必须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看守,保证物尽其用。
同时李修和提出烧窑之法,挖洞挖坑,在窑洞里以隔绝一切外来水汽的方法烧制煤炭,可以做到外面烘干,里面烧炭。
挽烟与修和重伤初愈,就留在营帐内和凌忠义在此坐镇。
另一支队伍在凌乘风的带领下,返回两军交战处,挖出士兵浅埋的尸体,尽量寻找足够多的棉衣带回来烤干,以保证返回皇都的行军路上再下大雪也不会有人受冻。
朝堂上,李玉提出已经多日未曾收到边关的消息,他派人前往各个驿站进行询问,经过调查,前几日确实有一个边关送信的士兵离开后神秘消失。
“启禀父皇,此事甚为蹊跷,儿臣担心裕亲王救援之路必然受阻,凌家军也岌岌可危,还请父皇再派援军!儿臣愿亲自带兵前往!救三弟与众将士于危难之中!”
太子不知道李玉如何察觉到这件事,但既然已经被他调查得一清二楚,这援军就不得不去了。
李桓看着脸色截然不同的两个儿子,又将目光停留在太子身上,面露怒容,即刻答应了李玉的请求,并增派太子作为协助,如有任何闪失,一同问责。
边关这边,烘干、烧炭、取衣之事都十分顺利,凌乘风带回近八千件棉衣,盖在窑上尽数烘干,大家在整顿一新,吃饱喝足后,已经准备好重新出发。
挽烟被修和打扮成男子,叮嘱她每日就在营帐里养伤。她自然是闲不住的,偶尔也偷溜出去四处看看。修和则是白天忙进忙出,还不忘亲自给她梳头、送饭。到了晚上,还要给她的伤口换药。
自从两人确定了心意,修和做什么都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看谁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挽烟也更加坦荡,修和坐着查阅军中账册的时候,她就躺在他腿上看书。
“挽挽,你今天又去外面溜达了?”
“你怎么知道?”
“将士们在传军营里多了一个长相俊美的白嫩小子,总在本王的营帐里进进出出,不知道是不是本王养的面首。”
“面首是什么?”
修和放下账目,顺势拿走挽烟手上的书,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越靠越近。
“面首就是……”
挽烟害羞得闭上眼睛,不再躲避修和迎上来的俊脸。
看见挽烟闭眼,修和仿佛摘获了首肯,也闭上眼睛。
“报!启禀王爷,刚收到皇城来的信报,恭亲王正带领援军前来支援,若我们按原计划明日动身,不出七天就可与援军相遇!”
被冲进来的将士打断,挽烟触电般快速起身站在一旁。
那将士说完话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头低得更下去了,紧张地跪在地上咽口水。
“咳……如此甚好,那就按照原计划,明日一早!动身还朝!”
“是!”说完头也不敢抬,低着头连连退后还撞倒了帐外的火盆。
挽烟又羞又觉得好笑。
“这下王爷的清誉荡然无存咯。”
“你过来,刚才没亲到。”
“就不。”
得到了援军的好消息,将士们雄心大振。夜晚,木泽戴着面具,默默地站在军营外的林子前,不甘心就这样让他们安然地回到皇城。
他突然抬头看向军营两旁的高山,此刻山头仍被皑皑白雪覆盖,尤其是右边的山峦陡峭,高不可攀,他眉头一竖,生出一计。
刚才进营帐报信的将士此刻正在和几个兄弟靠在火堆旁烤火,闲聊着裕亲王与面首的二三事。
“你说这王爷是不是太耐不住寂寞了,这才出来几日,放着家里倾国倾城的王妃不亲,去亲一个毛头小子。啧啧啧。”
“那小子我看也是细皮嫩肉,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生得不错。”
“呸,什么小子、王妃,也比不上我家娘子。”
“大嫂快生了吧。”
“那是,这次回家,能好好陪陪她和孩子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嘿嘿。”
突然,他们感觉到屁股下面的地开始震动,转头往身后望去,巨大的雪团夹杂着石块纷纷滚落下来,一时间飞沙走石,响声震天。
“雪崩了快跑啊!”
士兵们纷纷跑向出口,修和一行人在营帐内听见动静,起身出来查看,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住。
山体陡峭,雪球和山石滚落的速度极快,修和马上让身边侍卫把挽烟先带出去,自己往驻扎在营地更深处的凌乘风营帐来。
奈何此刻营地里全是沙尘和落雪,让人感觉身在迷雾之中,分不清方向。乘风的营帐已经被几块滚石砸破,他跑出来刚好碰上来找他的修和,两人捂住口鼻,眼神对视一眼,便一同又往凌忠义将军的营帐找来。
凌忠义的营帐在军营最深处,靠近山体的位置,乘风和修和刚跑到营帐门口,三块巨大的落石便直直地砸中营帐顶端,整个营帐坍塌下去,掀起无数的沙尘。
“父亲!”
“师父!”
两人顾不得继续落下的雪块和沙石,冲进废墟里寻找凌将军的身影。
恍惚间看见一个被压在石头下的身影,乘风双眼通红,青筋暴起,不顾双手指尖已经出血,只疯了一样的扒开凌将军身上的碎石,和修和一起用力想要推开压在凌将军身上的巨大落石。凌将军满脸灰尘,头发也被落雪染的斑白,气若游丝地看着眼前的徒弟和儿子。
突然又是一阵震动,乘风转头看过去,山上斜侧面的落雪也纷纷滑落,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乘风置若罔闻,转头继续推着巨石。
凌将军看着眼前的两人,满是不舍与牵挂,他轻抬右手,示意修和看向他。
“带他走,这是军令!”
“不!父亲我不走!”
修和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双手抱起乘风,拖着他往外走。
“你放开我!父亲!父亲!”
大片落雪砸落在废墟之上,将营帐整个掩埋,他们二人被边缘的落雪冲出数米远,跌落在地上。
乘风被雪浪的冲击砸中后脑,昏死过去。修和艰难地抬起头,满眼泪水地看着凌将军的所在处,悲痛交加,浑身颤抖。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