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不胜酒力的凌挽烟便觉有些困倦,借着尿遁到后花园里想要走一走,吹吹风清醒一下。
她今日作为林淑妃的宾客和凌将军的亲眷,自然是盛装打扮了一番,上身是鹅黄色瑞锦纹短上衣,着绣宝相花纹齐胸白色襦裙,外罩同样的鹅黄色直领对襟广袖衫,头上未戴金银,只有一对掐绒攒花簪子,和耳垂上一对珍珠坠子,略施粉黛的脸上此刻因为醉酒的缘故有些发红。
夏夜凉风吹拂,她轻倚在石桥围栏上,似睡非睡。
李玉走到石桥边时,看到的就是一幅美人醉酒图。“腰如折柳,目如流光,广袖逸飞。”
“谁?”听到男人的声音,凌挽烟睁开眼睛问道。
“想必姑娘就是母妃从观音寺请回来的凌姑娘,在下李玉,之前因忙着准备千秋节的贺词,没有去母妃那里请安,所以在此之前未曾与姑娘见面。”
“请二皇子殿下安。”
“这里只有你我,就不用拘礼了,我也只是不喜热闹,随处这个清静地方躲一躲。”
凌挽烟打起精神看着眼前的二殿下,他虽身材高大,但略显孱弱,举手投足间好似弱风拂柳,比起略微发胖的太子和常年习武的李修和,这李玉浑身散发着斯文书生的气息。
站了一会儿,凌挽烟的酒意夹杂着困意袭来,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月亮,问李玉道:“二殿下喜欢月亮吗?”
“自古文人墨客,谁不喜欢月亮呢?”
“……我就不喜欢。”
李玉听闻,眼中划过一丝戏谑。
“哦?此话怎讲?”
“月亮这么好看,还倒映在池子里,让你以为你伸手就能触碰到,实际上他不仅远在千万里以外,到了白天还会消失。”
凌挽烟转过身来,故意背对着月亮继续说道:“就像你做了一个很美的梦,突然醒过来,你好伤心,却没办法怪任何人,毕竟,谁会把梦当真呢?”
“那凌姑娘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听故事!听传闻趣事!喜欢吃虾仁做的饺子,还有……还有海里的……”
李修和得偿所愿,席间各个官员往来都来敬他一杯,他应付完宾客,又见皇帝也尽兴而归,终于抽出身来想找凌挽烟说说话。
见她不在席间,问了随行宫女说是去花园散心,一路追随到石桥上面来时,就看到凌挽烟倒在了李玉肩上的画面。
“住手!”
见李玉伸手想要扶她,李修和急忙跑过去一把将凌挽烟拉过来。
她抬头,见是他,迷迷糊糊地说道:“海里的……你怎么来了……”
“是我。”
李修和拍拍她肩膀,腾出手来向李玉行礼。
“多谢皇兄照看挽烟,挽烟是我师傅的侄女,凌大哥也与我素来交好,她就交由我送回,不劳烦皇兄费心了。”
说完就将凌挽烟拦腰抱起,转身准备走下石桥。
李玉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
“凌姑娘是性情中人,自是不在乎这宫里的诸多礼节,只是三弟,你却要为她着想,你就这样抱着醉酒的她出入宫闱,白白折损了她的清誉。还是让宫女嬷嬷们代劳吧。”
说完便转身从另一边离开了。
李修和置若罔闻,走到花园门口却把挽烟放在了石凳上,招来两名宫女去把轿撵准备好,差人送她回去。
挽烟靠在柱子上似睡还醒,李修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她今日装扮得很美,很适合她,李修和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的美,脑子里全是形容美人的诗词,但哪个词拎出来都不足以形容他眼前的美人。
她似乎有些口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又抿了抿嘴,牵动脖颈的肌肉。白皙的颈部并无佩戴任何项链,露出光滑的锁骨肌肤。
李修和突然移开目光,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又站起身来,不知所措地往远处张望。
不一会儿宫人和轿撵都到了,嬷嬷们搀着挽烟坐上去,李修和在一旁将她扶正坐好,便目送她一路离开了。
凌挽烟一直睡至日上三竿才醒,坐在床上努力回想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服侍的宫女小环轻轻敲门。
“姑娘醒了吗?”
“何事?”
“三殿下派人送了醒酒的茶和糕点来。”
“进来吧。”
小环进门,伺候主子梳洗、绾发,看着凌挽烟开始用膳,又说道:“凌公子托人传话,说明日上午要亲自给姑娘送来塞外的家书,问姑娘有没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他从宫外给你带来。”
看来是帮我调查到了新线索。
“不用,你找人回话给哥哥,就说我明日上午准时等候他。”
第二天见面,凌乘风屏退左右,递给凌挽烟一封信,凌挽烟拆开一看,居然是封家书。
“这是?”
“自然只是装装样子,日后他人问起,你也确实能拿得出东西。真正的消息为了防止被有心人拿了去,我只能口述给你。”
“可是有古稀老妇的消息了?”
“寻常百姓人家几乎没有如此长寿之人,所以还是比较好打听的,这屈州城内目前八十以上的妇人共有三位,其中一位是城外道观里的贤敬师太,一位是太子太傅的母亲,两个月前刚过完八十大寿,这最后一位嘛……”凌乘风停顿了一下,喝了口茶看着我。
“……就是当朝太后。”
“太后?!我进宫数月竟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这皇宫里有一位太后!”
凌挽烟激动地说完,看见凌乘风的眼神又赶紧捂住了嘴,随后小声问道:“那为何在千秋节如此重要的场合,太后都未曾出席?众人对于皇太后的缺席竟连一个关心的人也没有吗?”
“因为十年前,太后得了呆症,许多事情都已经不记得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看见皇上或者其他皇子也认不出来。皇上怕人太多的场合打扰太后静养,所以日子一长,大家都对此事绝口不提。”
说到这里,凌乘风目光如炬。
“依我所看,妹妹所找之人,应该就是太后。因为二十年前选御苗之人,正是已经去世的先皇,他在选下御苗后,还没来得及亲手种下就驾鹤西去,事发突然,所以仪式大典上,是由太后亲手种下御苗,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先皇殡天,新帝继位,应该由现在的皇上替先帝种御苗才对啊。”
凌挽烟不解。
“……”凌乘风左右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
“个中缘由,乃是皇家禁忌。皆因皇上并非太后所生,太后与先帝十分恩爱,可惜所生之子不幸早夭,所以太后与皇上只是表面亲和,实际……”
“那太后得呆症之前,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或因此而中断的吗?”
“这个便无从得知了。七年前我并没有任何机会能接触到这皇宫里的人与事。”
凌挽烟暗暗决定,看来还是得去一趟史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