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工作完成,青伶不急着回去,心想无论如何得去一趟西海龙宫赔罪,自己两手空空,一时间不知道带点什么,仙山灵药,人家不缺,珠宝美玉,西海随处可见,突然想起老神仙喜欢人间美食,青伶决定去一趟凡间。
上次那甘甜细嫩的桃子糕点,似乎是老龙王从什么御厨那里得来的,青伶捏了个口诀,进了屈州城的皇宫。
此刻人间近黄昏时辰,朱红色的宫墙映衬着天边徐徐下落的红日,连带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一层淡淡的金橘。青伶走过一条长长的廊亭,四处寻找着御膳房的牌子。
“是他!就是他偷拿了太后的粥食!”
拐角处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瘦弱的少年朝这边跑来,她赶忙后退几步,躲到了廊亭外的一处假山后面。
几个看上去不到二八年纪,一身太监打扮的人追着那少年跑来。说是少年,但又比寻常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高出许多,只是身型瘦弱异常,肌肤灰白没有血色,此刻因为害怕和快跑,脸色更是难看,听到假山后似乎有声音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扑倒在廊亭上。
还没等他爬起身来,身后几个人直接伸脚又把他重重的的踹倒在地。
“臭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偷拿太后的粥!”带头的小太监又不住地一脚一脚踹在少年身上,其余几人往地上按住他的手脚。青伶看着少年努力昂起头不吭声的样子,细嫩的脸蛋在地上蹭出一道道灰色印子。
那细长的眉眼里满是不甘与倔强,高挺鼻梁下的薄唇微抿,唇色和脸色一样灰白。
……不知怎的,青伶觉得这小孩很像西海太子。
青伶伸出手,轻轻一挥,几个按住少年的太监瞬间被一股力量打飞,撞在廊亭的柱子上。带头的太监吓得后退几步,张着嘴四处张望。青伶又轻轻一弹指,几个石块“砰砰”两下打在了那太监前额,他捂着脑袋坐在地上,哀嚎起来。
“有鬼!有鬼啊!就说这冷宫附近来不得,王公公快走!”其他几个太监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地上的少年,扶起头破血流的王公公三步并作两步走,快速消失了宫墙后。
少年看着他们离开后,有些茫然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又胡乱擦了几下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往廊亭前方的屋子跑去。青伶跟着他,一路来到了御膳房后面一间空屋。少年转进后屋角落,打开碗柜的其中一个隔间,端出一个碗盅。
原来这小孩真的偷了一碗粥。
看着碗盅还在,他脏兮兮的小脸终于笑起来,端着碗盅就要离开,青伶突然玩心大起,在他脚下变出一颗石子。少年眼里只有碗盅,哪里能看见脚下的石头,下一秒他就脚下一滑,碗盅顺势一扔,清脆一声摔个粉碎,里面夹杂着虾肉和西葫芦的粥洒落一地,温热气息四散开来。
见好不容易偷来的粥没了,少年竟哭了起来:“娘亲!怎么办啊娘亲?”
原来是要偷给自己的娘吃的吗?青伶心生愧疚,在少年面前现了真身,伸手往半空一握,地上洒落的粥连带碗盅宛如时光倒流一般修复一新,回到了青伶的手里。
少年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粉衣仙女和她手上完好如初的碗盅吓住了,只呆呆地看着她。
“拿去给你的娘亲吧。”青伶微笑着递给他。
少年仍是愣住,小心翼翼地接过碗盅,眼神一直停留在青伶身上。
“方才在冷宫的廊亭也是仙女姐姐救了我吗?”
青伶挑眉,轻轻点头道:“明明馒头包子一类的食物更容易携带,你为何偏偏要偷粥呢?”
少年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底出现一丝恨意:“因我娘亲被人掌嘴打掉了牙,寻常食物吃起来很困难,又不愿意让我天天嚼碎了喂她,我便想让娘亲喝点稀软的粥食。”
说完又眼神一亮地看向青伶:“姐姐当真是仙女吗?”
青伶看着他的眼睛,不同于方才被打时的倔强,他现在漆黑的眼睛里充满湿漉漉的雾气,像一只小狗狗一般带着乞求与天真地看着她。
“嗯。”青伶摸摸他的前额。
“那仙女姐姐可以教我法术吗?以后有人欺负我和我娘,我便可以打倒他们了!”
青伶看着眼前少年漂亮的小脸蛋和扑闪扑闪的狗狗眼,心生一计。
“你叫什么?”
少年又站上前去一步:“我叫李修和。”
青伶颔首:“好,你且回去,我自会找人来教你防身之术。”
不等少年答应,青伶捏了个决,往绛霄宫去了。
少年望着青伶消失的方向,吸吸鼻子,孩子气地笑起来,使了使劲,端起碗盅往冷宫走去。
青伶在绛霄宫里的案桌上四处翻找,找到一本武将的名册。看到护国大将军—凌忠义的名字之后满意的离开,一个闪身就来到了将军府。
此刻已是月上初弦,将军府上一派寂静,只有空荡的花园池塘里传来一阵阵蛙声。青伶化成一阵烟,溜进凌忠义的房中,闭眼施法进入了他的梦中。
梦中的凌忠义浑然不知中了昏睡决,正在梦里艰难行走。青伶端庄了法像,左手持住拂尘,眉间点了金色的额间花,缓缓从一团白雾里现身。凌将军见神女降世,立即俯身跪拜。青伶缓缓道:“吾乃炽金神殿上域金仙,今与凌将军梦里相见,不为别事,只为赤朝宫中闪现隐隐龙息,全是从一名唤做李修和的少年身上散出。为保他周全,特来拜托你收他为徒,亲授他武艺,好让其成为大将之材,日后担起这泱泱大国的护国重担。”
凌忠义一听名字,不禁疑惑起来。这李姓乃是当今圣上的姓,但李修和这名字又从未听说,不知道是跟圣上是什么关系。
不过神仙都发话了,哪有不照做的呢?凌将军再次俯身,向青伶磕了个头:
“蒙金仙看重,凌某定不负使命。”
抬头时刻,眼前上仙早已不见踪影。
此事暂了,青伶又回到了御膳房,翻箱倒柜一阵什么熟食都没有找到,方才想起这御膳房的菜是从不会留着过夜的,要么倒掉,要么赏赐给下人。
此刻若返回天庭,一来一回人间难免又过去数月,还是在这宫里寻个住处等到第二天御厨们再做新鲜的好。
青伶眉毛一挑,想起那个少年。干脆去看看他,告诉他准备好拜师,再随便找个僻静处的房梁上便歇一歇。
这御膳房四周的屋子都漆黑一片,生气全无,青伶四下找出去近三五百米的距离才看到一间屋子里亮着微弱的烛光。
她隐身进去,看着李修和俯在烛光下看书,旁边一个清瘦的女子正一边缝补,一边温柔地看着灯下看书的儿子。针线篓旁边放着下午见过的碗盅。
这应该就是冷宫了,屋外草植无人修剪,枯藤与新芽纠缠在一起往屋檐更高处疯长,屋内陈设破败,虽打扫得干干净净,但连一盏高亮的油灯都没有,全靠桌上的一根蜡烛照亮。偶有微风,吹得烛光摇曳,映得整个屋子都仿佛在微光里飘摇欲倒。
李修和对这些熟视无睹,只孜孜不倦地看着书卷,青伶隔空捏起桌上的毛笔,蘸墨在一旁空白的笺纸上写下“拜师凌忠义”五个娟秀小字。这一切动作都在黑暗中进行,李修和母子并未察觉毫分。
青伶随意找了一个还算清净的院落,在半空中悬身卧云眯到天亮,去御膳房拿了一盒桃子糕点就急匆匆地往龙宫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