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洗手间，双手已抱不住双腿，惊慌的半天回不过神。
外面陆陆续续有人敲门，她不吭声不开门，心慌的不知道怎么办，摸摸胳膊摸摸腿，再摸摸脸。
她是变异了吗？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怕是老爹都认不出自己了吧。
突然，她灵机一动，推开隔间门，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胖妞，对啊，除了她自己，谁还能认出她呢？！
下一瞬，她跑出洗手间，跑去楼道，跑出红雾，神奇的是，没有一个人正眼看她。
她逃脱了。
她回头看看红雾金碧辉煌的大门，吐出一口气。
是中了什么毒么？
不管了不管了，只要跑出来，跑出来，就解放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位置，她想打车，摸了摸自己身上一分钱没有，放弃了，跑吧。
后面一个人冲她过来，她跑的更卖力了。
于是，她一直跑一直跑，总算回到了她生活十几年的巷子。
朦胧的月色下，一张破旧的小木桌孤独的立在巷子口，像是熟人般沉默的看着她，桂花树下隐约可见斑驳的鸟粪，仿佛一切都和她下班回来的一样。
寂静的空间似乎有声音：
“我的初初回来啦，快，鸡汤刚刚炖好……”
“初初，你们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屏诚，把鸟笼给我带上……”
她的鼻头酸涩又苦楚。
可她是清醒的，上次父亲的一面，漂浮在她脑海十几天，真的不是做梦，都是现实的，真真切切的。
希望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她急切的往家走着，心里越来越沉重。走的快慢，她都逃脱不了眼前的事实。
大门换了。
石榴树没了。
房门也改变了颜色。
她努力控制让自己走得更稳，紧紧抓着手指，站在门口颤巍的敲响门。
敲门声划破寂静的夜。
屋内亮起灯，传来开门声。
出来的再不是那个笑脸盈盈的熟悉面孔，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还没等她开口问，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就砸过来。
“我说，又是找姓亿的老头吧，说了多少遍了，他已经把房子卖给我了，麻烦你们帮帮忙，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了行不行！行不行啊，大半夜的，烦死人了……”
亿初惊愕。
她没听错，她的家也没了！
上次的见面似乎给她打了预防针，父亲日薄西山的模样……那定是受了什么苦，她抓着铁门，急切问，“我父亲……亿老头，知道他在哪，在哪吗？”
男人拉了拉披肩的上衣，“不知道，不知道，告你们，别再烦我，我可揍人！”
她敏锐的抓住了重点，把头伸进铁门框，祈求，“你说的你们都是谁？还有谁来问过？长什么样子？”
男人，“不知道，走，赶紧走，烦死人了……”
屋门重新关合，熄了灯，小院重新陷入黑暗，她不敢在门口停留太久，慌慌张张转身。
泪水被甩出来好远。
这一刻，她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月色下，原本娇小的大影子逐渐变小，而恍惚中的她却没有发现。
夜色苍茫，老街道上除了悲伤之中的亿初，再看不到一个人影，接近十一月底，夜晚凛冽的刮着寒风，呼呼的像小刀刮着身体，仿佛她的心也被刮的面目全非。
泪，滔滔的滑下脸颊。
流的汹涌，流的冰凉。
带走了她身体的全部温暖。
高远的苍穹中裹挟着几枚稀落的星，星光抖落在女子身上几片微光，在这漫长的寂静悲怆中，医院插满输液管的那位男子冲进她脑海。
跑，使劲跑，拼命的跑，投胎似的跑。
总也感觉后面有人追她。
当她气喘呼呼来到医院，上台阶时没踩稳，整个人扑倒地上，声响惊吓到门卫大哥，那人赶紧跳了出来。
看到是一个什么东西趴在地上，还满头大汗，门卫向前询问。
“你这是？是来看病的吗？”
迷蒙的灯光下，他看到那人瘦瘦的身材，却有一张肥硕的脸，摇头晃脑，看上去怪怪的。
像初中生，又不像。
他还是问，“医院看病需要家长带着，你家长来了没有？”
家长，她也想要家长，她的家长只有一个，现在，一个也没了。
她整个身体都疼麻了，爬了几次没站起来，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门卫大哥，“家长没来也不要紧，你去急诊吧，登记后可以先看病，看你……瘦的，一定没好好吃饭吧……”
门卫大哥看不下去，把她拎扶起来，她似乎整个人都怔住了。
瘦？什么瘦，她她她……不是胖成球了吗？
怎么会瘦?
她慌张起身，看下身，看上身，最后摸摸胳膊，双手捂在脸上，还好，还好。
脸还是胖的！
门卫大哥在后面喊，“慢点跑，门诊在一楼，不是右，你往左拐……”
她一口冲去电梯，疯狂点击着十楼，那里是烧伤科。
再次站在那扇玻璃窗旁，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人。。。
她冲进值班室，抓着大夫的胳膊，语言结巴，“大夫，里面……躺着的……人呢，他在……哪？在哪？他没死对不对……对不对……”
深夜的医院，对烧伤科来说，值班是个轻松的活，突如其来闯进来这么一个人，疯疯癫癫，像个大头娃娃，深秋了还穿着裙子，不怕冷似的，露着胳膊和大腿，关键皮肤也不好看，黄腊腊的，还皱皱巴巴。
大夫用几秒钟来缓冲。
他磕磕巴巴，“你谁啊，说的什么啊，谁死了，谁没死？”
“屏诚！他叫屏诚，原来就躺在这里的，他没死对不对，对不对？”
大夫脸部抽搐着，说到别的患者，他一时会想不到，但那个叫过屏诚或者叫阿黑的患者，他印象颇深。
他们都死了，伤势太重，但最后的信息是模糊的，警方确定不了死者的身份。
亿初浑身瑟抖，直直盯着大夫脸，心紧紧揪着，她希望从大夫嘴里听到。。。
听到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些人的谎言。。。
大夫喉结滚动，带着困惑，“他，他是你什么人？”
亿初，“男友！未婚夫！”
大夫更奇怪，看一眼窗外，夜色混沌，冷风萧瑟，“这么晚，你一个人来的吗？”
亿初用力点头。
大夫抿唇，有些话他不想说，那个男子已经转移，和一起送来没有一丝生命迹象的两具尸体都……移进殡仪馆了。
她的眼神太渴望，甚至屏住呼吸一直等着他的回答。
作为医生，他还是说出了那句令空气一震的话。
“他们……都在殡仪馆。”
亿初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冻住，如不是冷到极致，她怎么呼吸都不会了。
她呆呆看着大夫，嘴巴抖动，一个字都抖不出。
最后的一丝丝遐想在这一刻彻底破灭，她下巴张合，看上去像个怪物。
“你……你没事吧？”
他们都死了，她不知道怎么活了。
屏诚，她的公婆，庆柔，他们都……死了。
那么些痛苦的时刻都坚持下来，这一刻，她突然站不起来了。
大夫吓坏了，这个女的从来那一刻就怪怪的，早知道这样，他还不如不说，看着她呆呆坐着，嘴角蠕动，他喊了门卫。
门卫来了之后和大夫交流，说刚看到她就觉得奇怪，在门口趴着。。。
问她家人也不说。
问她家在哪……摇头。
问她叫什么，她充耳不闻。
看她那样子也不正常，他很奇怪，要是未婚夫，人都死这么长时间了，现在才来认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