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来的着急,也没给你带些钱,只给你带了这个。”他的视线落在女儿的胳膊上,不敢与她对视。
他从口袋拿出一个小耳钉,抖抖颤颤的塞给她。
只一眼,她整个身体都静止了。
胸腔中有什么控制不住的情绪在翻涌。
那是她和屏诚一起在化学实验室用碎银改做的鸟型戒指,屏诚的做坏了,做成一个圈,戴在左耳上,她亲手挂上去的,这个是她的,生病后就留在枕头下。
再次看到,她哽咽且恍惚,父亲的脸带着一系列的表情在她眼前变幻。
她脑袋嗡嗡隆隆,四周的声音一瞬间变小,最后变得寂静无声。
一个声音穿越而来,“现在是这个,结了婚,你帮我改成和你对称的鸟型戒指,我要与众不同。”
她眼球酸胀厉害,滚烫的泪珠涌出眼眶,滴滴答答,湿了衣襟。
她懂了,全懂了。
亿田阳看着女儿苍白的脸,“亿初……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他从来不会这样叫她,这一次,他叫了她的全名。
在她记忆里,父亲帮她上学报名时,才连姓带名唤她。
而,这次。
他叫的低沉且沙哑,两个字,把她所有的期冀全部浇灭。
亿田阳踉跄移出化妆间,那背影悲怆且寒凉。
亿初正要追出去时,门口忽地乍现俩保安。
高大的他们面容冷厉,冷酷威武。
她再也止不住想要伪装下去的心理,母狮子一般蹿上去,两只手似虎钳一般死死咔住一保安喉咙,她用了全部的力气,脸憋的涨红,那保安却丝毫没改变什么,反而像看一只小猫那样不自量力。
仿佛她是在给他挠痒痒。
另一保安则……看戏。
她见他没反应,她改变模式,她捶,她咬,她跺他们的脚,揪他们耳朵,最后拿凳子狠狠去砸他们。可无论她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就像小鸡跳龙门,保安纹丝不动的挡在她面前。
在她看不见的拐弯处,亿田阳头重脚轻的栽倒地上。
鱼塘旁的游东辉摸着光头,“恭喜啊,老亿,保住了你闺女的命。”
不管是推测还是多疑,结果一样,亿初醒了,彻底醒了,有了她父亲的出面,她只能做他们游家的媳妇,那样,事情才会顺其发展。
亿田阳一口老血砸地上,“我儿子呢,让我见他一面。”
“不是我不想,是你儿子不方便。”
“你不是说,他还活着吗?”
“要是早两年就好了,那个时候,或许你还能见他一面,现在,无能为力。”
亿田阳又一口老血喷去地上,地上变得刺目异常。
他在地上痛苦的求他,“放了我女儿吧,你们放了她吧,我可以给你们我所有的钱。”
“你这个老家伙,我看你是糊涂了,你女儿命好,嫁进我们游家,你要是命硬,还能跟着她享福呢。”
“求求你,放了我们吧,我们都是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
“把他带出去,好好养着。”
他不能死了,以后女儿不听话,这个就会起作用,死了容易,活着才是更难的。
亿田阳被白虫拉去车上,在他的喊叫和挣扎中,驶离了游家。
艾艾找遍了医院也没找到亿田阳,恼怒跺脚,死老头跑哪去了!
付竹的电话她也不接,付竹摇了摇头。
最后,她只能把屏诚带去游家,车子再进第一道门岗时,与白虫的车完美会车。
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他想就此停下,去追那辆车,可,能见亿初的机会怕是只有这一次了。
他不想错过。
脑袋嗡嗡的,电光火石间,他嘴唇蠕动,一时间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定。。。
最后。
抓着扶手的手紧了紧,眼睁睁看着亿田阳的车走远。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穿着黑衣带着面具,只露出黑溜溜的两只眼,身份是艾艾的保镖。
歇斯底里的嘶喊声越来越远,他身体僵硬的坐着,那声音一直在他心间盘旋,细细密密的汗水带着冷意从他身体里冒出来,打湿了他的衣衫。
那是他的亲岳父,那个一心要把闺女嫁给自己的岳父,此刻,他却无能为力!
身体因太震动大幅度颤动,惊动了开车的艾艾。
艾艾,“怎么了?止疼药我带的有,要不要多来几片?”
屏诚克制着心里的愤恨,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哑沉闷,“不用。”
“一会我会去化妆间看她,你和我一起去,你只有三分钟的说话时间。”
面具下的脸,皱的狰狞痛苦。
艾艾见他沉默,又说,“当然,你如果想带她走,是不可能的了,游家戒备森严,想带走一个人简直似登天。”
她的目的只想让亿初明白些什么,带走她,她还没那个本事。
他很慌很乱,更紧张,短短三个月,他和她怎么就变成了如此的局面,他还能带走她吗,照片上的她看起来幸福安逸,和她的未婚夫郎才女貌,如今的他只是一个活死人,腰都直不起来,他还有什么资格呢。
接受检查的车子很仔细,一根针似乎都不放过,凭现在的他,有什么办法能带走她?
这个家富丽堂皇,她还愿意走吗?
父亲母亲没了,工作没了,他能给她什么样的生活。
他越想越苍白无力,情绪慢慢平复。
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父母之仇,那样的高过山川,深如海底的大仇 ,他怎能忽视!
他想不通,父母普通且平凡,还是老实巴交的茶农,怎么会遭如此毒手,他不明白,不明白。。。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如此歹毒,如此凶狠,如此令人发指!那场大火……他不敢再想,被大火活活烧死的父母,她们是在那种痛苦中挣扎死去的,是那种绝望的疼!多绝望!
那个凶手,绝对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在他深深的思绪中,身边飘来艾艾的声音,“去吧,她在里面。”
那个人,那个珍爱如命的人就在里面,和他之隔一扇门,他站在门外,心脏蹦蹦跳,他想抬起手推开,冲进去问她清楚。
可身体似乎被抽空,一丝力气都没了。
双腿似是灌了铅,沉重的一步都挪不动。
他要怎么面对她,他只是一个面目全非,见不得光的活死人。。。
而她,在他最痛苦,最需要她的时候,在另一男人的身边,暧昧且温暖的存在着。
通过照片,他可以看得出她这三个月过的开心快乐,如今,就要嫁给豪门,从此成为阔太太。
他成了满身疮痍的前男友。
这样的局面,她要怎么面对,他和她的未来。
她和自己的未来。。。
手停在门把手一公分处,迟迟落不下去。
再没勇气推开那扇门。。。
或许,这才是她幸福的归宿。
或许,他才能配得上她,给她最幸福最美好最富饶的生活。。。
头发凌乱的亿初像个魔鬼,她的指甲劈了,有几个还渗着血,她像一个脱了灵魂的木偶,虚无的看着紧闭的大门,父亲刚刚从那里离去,她疲惫的身体全部依靠桌角才没有跌下去。
心脏霍霍直跳,有种天崩地裂的崩塌感席卷了她,大脑一阵阵眩晕,她甚至都忘了呼吸。
为什么让她想起来,为什么,这么残酷无情的现实,为什么要她全部想起来。
那些记忆似天体滑坡一般往她脑海里灌,灌满了她的脑子,洗刷了混沌,同时也砸塌了她的身体。
她冲去门,钢铁保安挡住了她,她不敢惊动他们,他们冷血无情,她还有男友和父亲,她还有美好的生活。
理智压制了冲动,她冷静下来,这里是游家,她一个弱女子如何逃的出去。
这期间,她一直在等待机会。
没想到,父亲却来了!
看到父亲那一刻,星星之火终于有了苗头,可,父亲……
这一个月父亲遭遇了什么,怎么突然变得像一个日薄西山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