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那张无论如何也记的不清面容渐渐浮现于脑海。
姜黎九唇瓣紧抿。
想要揪住他问,为什么不肯告知名字?
为何不告而别?
同在无极仙宫八年,他又因何没有与自己说过一句话?
哪怕遥遥相望,颔首一礼,都是让人感觉充满了疏离和陌生?
这人根本没打算认自己!
念此,她秀眉一皱。
“小九儿,你怎么看起来……”沈玉锦把人拉进怀里,沉吟片刻,接着道:“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放心,为师身上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不必担心,死不了。”
见怀中少女凤眸清冷,静若深潭般盯住自己。
他唇角微勾,欲伸手捏向她娇软的脸颊,不料被一把捉住手腕制止。
姜黎九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她有太多事想知道。
却明白,眼前这人什么都藏得极深。
“天快亮了,寒清仙君应渡劫完毕,师尊失血过多,先休息,徒儿去外面看一下君颜。”
“为师陪你去。”
沈玉锦看出她不高兴,抬起轻薄如雾的软绡广袖将人禁锢在胸膛。
他垂眸,若有所思,良久,故意打趣轻声哄,“为师伤重,你怎能撇下为师不管?”
姜黎九抬眸,迎上一双精致狭长的含情目。
那双眼眸,似有一泓春水波光涟涟,无限深情缱绻,让人分不清真假,已迷失当中。
她鸦羽般浓密长睫压下,面对男子无辜又纯情的诱惑,丝毫不为所动,“不行,师尊自己去休息,徒儿有些事要做。”
“小九儿,这么多年,你跟在元镇身边,别的没学会,唯独冷漠无情学了个透彻。”
沈玉锦轻叹。
本想调侃一句,未料姜黎九眼睫倏地抬起,瞳子里染上万顷雪色。
“师尊说得对,徒儿的确像元镇一样冷漠古板,不懂如何哄人开心。”
他:“……”
“所以,师尊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自己去休息,还是徒儿用符咒强行送您去休息?”
姜黎九语调平淡而冷静,隐隐透着让人莫名心慌的冰寒。
强势压迫下,某人无奈,只好唯命是从,一个人不甘不愿走去榻上。
见自家师尊一副听之任之的样子,她眸色稍缓,唇角扬起几不可察的笑。
“师尊,徒儿很快回来。”
她放下床帐,熄了烛台上的火苗,踱步走出门槛。
就在雕花木门合上的瞬间,一缕魔气从窗棂缝隙渗入,凝结成一个修长的身影。
蔺无相缓步上前,拱手道:“尊上,属下派人查过,寒清仙君之所以受伤,皆是因他追上善飞后,先救下元镇,又遇见前来接应的天玄妖道。”
“两方大打出手,最后善飞身死前与元镇一同坠海,天玄重伤逃跑,寒清中毒导致灵力凝滞,落入海中,被灵鳍鲛人一族所救。”
“呵~”
一声轻笑从床帐内轻飘飘传出来。
“也就是说,元镇还没死。”
沈玉锦声线沁凉,蔺无相低头恭敬道:“目前为止,未听过任何死讯。”
“不愧是天运之人,还真是命大,罢了,先退下,千万别让小九儿发现,不然本座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是!”
……
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落而下。
天边云朵似层层鱼鳞。
视线尽头海天一色,分不清船是游于海面,还是飞翔在天穹。
姜黎九踏上甲板,入眼是远处船头上,坐着一个望夫石般的少女。
“天已放晴,寒清仙君很快就会与其他修士回来了。”
听见她的声音,君颜回头,唇角弯了弯,“姜姐姐,你不陪我哥,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有些事想问你,顺便陪你一起等人。”
姜黎九缓步走上前,立于她身旁,就听小姑娘似不满,又似揶揄的话,“哦,还以为姜姐姐专程来看我。”
“原来……却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君颜看向天边,笑逐颜开,“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你哥哪年被君掌门带回无极仙宫,何时离开,去了哪里,多久才归?”
“这……”
她想了一会儿,才道:“大伯寻到我哥已有二十八年。”
“那时,我哥昏迷数年,一直与大伯同住两仪殿,但无忧峰其实早就已为他准备好。”
“我大伯不放心,一直没让他搬走。”
“大概十八年前,我哥也不知道突然发什么疯,非要去东海龙王岛那么偏僻的地方。”
姜黎九听了,眸光微动。
小时候,爷爷说过,捡到襁褓中的她时,正是在那座岛上的小渔村。
可是……
“他一直都在那座岛上?”
“当然不是!”
君颜摇了摇头,继续滔滔不绝,“我哥临去前说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可我大伯怎会同意?”
“最后各退一步,每个月用仙灵云鹤传信件报平安。”
“却只平静三年,我哥不见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我大伯差点疯了。”
“找了六年多,有人无意中在凡间一座山里看见我哥,才把他送回无极仙宫,那时候,整个人被妖兽撕得快没了人形。”
她眼睛红了一瞬,“齐叔叔说还好发现的早。”
“受伤很重?”
“嗯,差点人就没了。”
闻言,姜黎九心头骤跳,这番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刺入心头,疼得厉害。
时间都对上了。
她三岁前在海岛,后来搬至一个叫小重山的地方。
刚好六年多。
沈玉锦也是那时回到仙门。
极有可能去无极仙宫拜师当日,那人还缠绵病榻,没有力气出来见她。
也因此……
在看见元镇之时,想起爷爷说过的那句,“他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这才错把元镇当成了记不清面容的白衣哥哥。
尽管后来相处,明白自己许是认错了人,可爷爷不在,她不知道名字。
时日久了,便也只有放弃。
屡次擦肩而过,每每遥遥相望,一次次错过。
一误再误。
姜黎九眼中氤氲薄雾,却笑了。
“姜姐姐笑什么?”
君颜偏过头看她,大眼睛里满是担忧,“我哥是有点不太省心,不过听我大伯说,自从收你为徒后,他好了很多。”
“我觉得他一定会收敛性子,你可千万别嫌弃他。”
“哦,知道了。”
姜黎九抬首望向远处,只见一群人御剑飞行而来。
她扬起浅笑,“你等的人回来了。”
此时此刻,她感激重生。
甚至前世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秒化成幸运。
历经千辛万苦,万般劫难,生死离别再重逢,终于认出了,她的白衣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