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嗜血鲛人一族折腾半宿,回到寝殿已是天色将亮未亮之时。
烛火摇摇曳曳。
姜黎九从纳戒里取出素布与疗伤丹药,抬头看向对面紫檀木几案边端雅而坐的男子。
她施出一道清洁咒,一脸镇定,“师尊,为何还不褪去衣袍?”
“为师伤的不重,算了。”
沈玉锦刚想起身,就被一道符纸拍中,定在当场。
“小九儿是在欺为师没有修为,不能反抗你的术法?”他笑,却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只是接着无奈道:“真的没事,吃颗丹药就好。”
他说完,口中已被塞了一颗丹药。
姜黎九起身,直接去脱他身上凌乱破损的外袍,“丹药对修士来说确实能够治愈身上外伤,但对师尊作用不大。”
“没有灵力之人,无法化解药效,所以这些年师尊吃的始终是用最古老办法煮好的汤药。”
“否则,以君掌门之能,给师尊的,定是极好的丹药,怎会大多是药膏与灵露之类?”
“师尊总是不爱惜自己,徒儿却不能看你如此。”
她碰触里衣的手一顿,忽见一片血红晕染开来,在纤尘不染的白上显得格外醒目,“师尊别动。”
“你不愿就算了,莫挣扎。”她忙取下沈玉锦胸前定身符,“为了不让看伤,你不顾自己身体,硬是把暗伤撕裂,又想像以前那样,一个人面对,生死都不在乎是吗?”
少女声音都在轻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
沈玉锦身躯顿僵。
回眸看去,恰好迎上一双泛红的凤眸。
不等他开口,姜黎九一字一顿,咬牙道:“徒儿原本以为师尊是喜欢我的,看来并不是。”
“你不愿为徒儿珍惜自己。”
“更是嫌弃徒儿,连给你上药都不肯,如此说来,是徒儿自作多情,误会了师尊。”
“之前表现的喜欢,也都是假的,对吗?”
她脚步一动,转过身去,低声呢喃,“既然如此,徒儿去找爷爷,稍后再寻一个住处,师尊吃过丹药,伤愈合的时间可能有些久,趁早休息,徒儿告退。”
“等等……”
沈玉锦低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黎九没有回头,继续朝门前走去,却是手腕一紧,被人拽回,紧拥在怀,“不许走。”
“哦。”
姜黎九仰头看他,唇角弯了弯,“脱不脱?”
“要是不脱,徒儿可就走了,正好君颜一个人在外面,她那么怕黑,还要坚持在甲板上等人,实在可怜。”
“不必心疼她。”
沈玉锦扫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轻轻一笑,“她为了寒清仙君不惧黑暗,正好趁机让她练一练胆子。”
“小九儿关心为师就够,你再不看伤,一会儿都要痊愈了。”
姜黎九被他的话惹得“噗嗤”一笑,“那徒儿可不能等师尊矫情下去。”
说着,一把扯去他身上染满大半殷红的里衣,疏淡眸色顿时炸开。
只见笔直挺秀的肩膀处血迹斑斑,几道外翻伤口从肩头延伸至心脏处,仿佛结出一朵妖冶艳丽的彼岸花。
极致的红,绽放在他冷玉般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以她目测,差一点就能要了他的命。
倘若不是有护心镜,他可能就要葬身在那座小岛上了。
她抿紧嘴唇,一句话也没说,把人按到桌边坐下,拿起素布轻柔擦拭血迹,然后小心翼翼涂抹药粉,将伤口包裹,就在一切完成之际,才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开口质问,这么重的伤为何不早说?
却是眸光一撇,霎时定在沈玉锦左手臂上狰狞的伤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
年幼之时那些过往突然涌上心头。
九年前,爷爷如同往日一般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半山腰的小木屋,走出她家,没多远,就是被她忘记模样的白衣哥哥所在。
那天。
一向安静的山顶传来巨响,震耳欲聋。
她很怕,刚跑出门,就被身量极高的白衣哥哥抱进怀里,揉了揉她脑袋,“别怕,哥哥带你下山去寻爷爷。”
也是那日,山中狼群疯了一般把两人围住。
男子白衣染血,一手护她,一手执剑。
握剑的左手鲜血淋漓,顺剑身往下流,一滴又一滴,落在地面上。
后来听爷爷说,那只左手,险些废了。
“小九儿怎么了?”
沈玉锦低醇磁性的嗓音把姜黎九从追忆中拉回。
她静默片刻,强行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淡漠,拿出一件新的里衣给他穿上,故作不经意问道:“师尊左臂上的伤,是被妖兽咬的?”
“嗯。”
沈玉锦颔首。
在姜黎九登上无极仙宫仙山前,他已抹去了她对自己所有过往。
本想成全她与元镇曾经未能在一起的遗憾,不料命运总是捉弄人,元镇竟没能认出小九儿,相反还带了一个苏落落回来,认定是苏羽灵转世。
兜兜转转,他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而他,生怕自己伤害到她,再度把人逼死。
可恨,也可笑,还是没办法不理她,亦无法放手,甚至愿意用尽各种手段去留住她。
见他久久无言,姜黎九也坐下,挪到他身边,近在咫尺望入一双幽暗沉静的含情眸,柔声细语问了一句,“能告诉徒儿,是被什么妖兽咬伤的吗?”
“看起来像犬类,很疼吧?”
“不疼。”
沈玉锦忽笑,掳顺小姑娘额前碎发,落下一吻,“几只野狼而已,没什么大碍。”
姜黎九长长睫毛颤了颤,没有再问。
以前不知,现在却清晰记得,那可不是什么狼,而是一群开智巅峰期的妖兽,没有一丝修为的沈玉锦,单凭一把剑,护她杀出重围,可见其中危险。
能活着,已是不易。
重生归来,她本以为曾是寥寥数面的错身而过,不想却成为期盼多年的久别重逢重逢。
在白衣哥哥重伤后,自己再也没有见过他,爷爷说他去了修真界,是所有仙门中,实力最高的第一仙府。
她说自己想去找白衣哥哥,爷爷便把她一个人丢去了无极仙宫,且叮嘱,“小九儿,切记要拜元镇为师,他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化神期剑尊,跟着他才有出息。”
“可是,那么厉害的人,怎会收我为徒呢?”她不解。
蔺无相重重叹气,“他一定会收你为徒的。”